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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黑潔明 她啪的一聲關掉了跑步機,停下腳步,轉身就走。 但身後那女人沒放過她,竟然在那一秒,關上了健身房的窗戶,將那影像投射在她前方空白的牆上。 黑暗的房間裡,那男人縮坐在牆角,用抖顫的右手舉著筆,一筆一筆的在牆上寫著黑色的數字。 那被一比一放大的男人,看起來彷彿就在眼前,她幾乎能聞到他的味道,感覺到他的體溫,嘗到那無止境的痛苦。 這一剎,無法動彈,她強迫自己轉身,屠歡卻抓住了她。 「放開我!」娜娜怒瞪著她。 「你想去哪裡?」屠歡看著她,沒有鬆手。 「你不要太過分了!」她瞪著那女人。 屠歡擰眉,道:「你看不出來嗎?他需要你——」 「他不需要!」 第10章(2) 娜娜憤怒的打斷她:「在這世上,他最不需要的人就是我!我是什麼?不過就是一個可以代替的保鏢,一個雇來的安全人員,一個過路的!任何人都可以代替我!他說得再清楚不過!所以別說他需要我,因為他不需要!」 她眼裡的痛楚如此鮮明、那般強烈,屠歡看著她,鬆開了手。 「我幫不了他。」娜娜喘著氣,抬手抹去臉上的汗水,疲倦的開口:「你一開始就找錯人了,你應該去找你妹,去找屠愛。」 承認這件事,那麼痛,讓淚幾欲奪眶,她說著轉身欲朝門口離開,誰知那女人竟又開了口。 「屠愛?關屠愛什麼事?」 「屠愛才是他在乎的人!」她握緊了雙拳,大踏步的往前走,頭也不回的咆哮著:「她才是他需要的人!不是我!」 「那你告訴我,他這兩天沒日沒夜在那面牆上寫什麼?」 「我怎麼知道?我IQ又沒兩百!」她不爽的說:「你若想知道,去問你哥比較快!」 屠歡聞言笑了出來:「我哥?這不用問我哥,問我就行了,傑克一看就懂了,我也是。事實上,只要站遠一點,就算三歲小孩都能看懂他在寫什麼。你要不要回頭再看清楚點?!」 已經跨出門檻的娜娜愣住,猛地停下腳步,她不想理會那女人,她已經夠丟臉了,但屠歡的說法讓她太過好奇,所以她吞下了那記誘餌,如屠歡所願的,回身看向那面牆。 他仍縮在牆角,寫著那些方程式,但這次她把視線拉到那被寫滿方程式的牆,起初她什麼也沒看出來,然後下一秒,那畫面撞入腦海,教她氣一窒,整個人呆在當場。 不由自主的,她一步一步的走了回去,無法控制的回到那漆黑的房間裡,瞪視著眼前的影像。 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但當她來到那牆前面,一切變得更加清楚明白。 站得太近,反而看不清楚,要站遠一點才能看清。 他仍在寫那些沒有人明白的數字,有些數字很大,有些數字很小,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有些地方重複疊寫著,有些地方卻被空了下來,無數的數字,排列成無人能懂的方程式,可只要有心,只要站遠一點,誰都能看懂,每一個人都能看懂,不需要太高的智商,不用懂什麼高深的學問,一看就能清楚明白。 屠歡來到她身邊,和她一起看著那滿牆的數字,柔聲開口。「傑克說高毅會夢遊,那傢伙怕在夢遊中傷了他,所以這幾天都把自己關在這房裡,之後他就開始寫這面牆,傑克一開始也以為他在寫什麼方程式,昨天晚上才發現那不是。」 那面牆,像記無聲的吶喊,無聲卻又無比大聲,宛若霹靂雷霆,狠狠撼動著她的靈魂。 她喘不過氣來,心被揪得好痛好痛。 娜娜說不出話來,發不出聲音,沒有辦法挪開視線,只能震懾的瞪著那面牆。 我不需要你! 他說,憤怒的咆哮著。 也許你應該請幾天假……我相信屠震能找到人代替你…… 他冷著臉,這麼說。 淚水,模糊了視線,再壓不下、忍不住,泉湧奪眶。 「男人都很笨,天才尤其蠢。」屠歡告訴她:「因為太過自以為是,他們有時候會做出非常白癡的事。無論他怎麼說,不管他和你說了什麼,這面牆,才是他心裡真正所想的。」 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那些寫滿了牆面的方程式,在牆上交錯著、重疊著,用一種極為精準的方式,拼湊出一幅畫,一個女人。 女人側躺在枕頭上,閉著眼在睡覺,微揚的唇角似在笑,而在那勾起的嘴角旁,有一顆痣,愛吃痣—— 那是她。 不是屠愛,不是別的女人。 是她。 夜深人初靜,到了山裡更顯靜謐。 雖然,偶爾也能聽見蟲鳴,但少了山下城裡的人車喧嘩、閃燦霓虹,山裡的夜,即便偶有蟲鳴,仍靜到能聽到風溜過樹梢,靜到彷彿連月華的漫步挪移,都有了聲音。 她下了車,男人打開門,站在那裡等著她。 她走上前去,那傢伙把一支鑰匙給了她,告訴她。「他把這給了我,但我想這由你保管比較妥當。」 抿著唇,她垂眼低頭看著手裡那支鑰匙,心口再次抽疼起來。 她沒有問那是什麼的鑰匙,她知道那是什麼,屠歡在車上和她說過了。 不由自主的,她握緊了那把鑰匙,抬頭朝老屋的二樓看去。 那兒沒有亮燈,暗無聲息,可是她知道不是如此,他在那裡,一直在那裡,和他心中的惡魔戰鬥。 她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拉回視線,和那男人道謝。「謝謝。」 他沒說什麼,只和她微一頷首,側身讓她過。 娜娜穿過庭院、大門,經過客廳,走上樓梯,朝長廊前方的主臥房走去。 那間房的門沒鎖,她一轉門把,門就開了。 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子裡沒開燈,有點暗,除了月光,沒有別的光源,但她能聽見某種細碎的聲響,那是一種金屬碰撞摩擦的聲音。 整間房裡,就只有那聲音細細在輕響。 她循聲看去,看見他。 之前,那影片只拍到他的背影,光從他的背影,她就能看出他變得有多糟糕,如今,他就在眼前,一切顯得更加鮮明而可怕,讓她不由自主的屏住了氣息。 眼前的男人,和之前她所看見認識的那一個,判若兩人。 那男人蜷坐在那裡,仍在牆角,才短短幾天,他整個人瘦了一圈,胡沒刮,發沒洗,衣是皺的,臉是髒的,手指上滿是墨水,整個人狼狽不堪,看來無比淒慘。 他的腳邊都是寫干的筆,右手也握著一支筆,正在寫著小小的數字,他的左手則依然動也不動的垂落著。 那隻手沒電了,所以才那樣無力的垂落著,而他的右手,他拿筆的右手手腕上,扣著一條粗大的鐵鏈,一路連結到那張大床上,每次他寫字時,那鐵鏈就會因為他寫字的細小動作,輕輕的響著。 他怕自己跑出去,傷了人,所以拿鏈子把自己像犯人一樣的鏈起來。 屠歡和她說時,她不敢相信,但眼前的一切,如此觸目驚心,教她又痛又驚,難以相信他竟然這樣對待自己。 可他確實做了,把自己關起來,鏈起來,鎖起來—— 即便她人在房裡了,他也沒有注意到她,好像他與她,活在不同的世界,處在不同的時空,好像他仍是一段投影出來的影像。 不由自主的,她走到他身邊,蹲了下來。 他依然很專心的在寫那些數字,用那小小的數字,拼湊她頭髮的紋路。 靠得那麼近,她可以看見,他手上那鐵鏈不是新的,有些地方,銹了。 那表示,他早就有了這條鐵鏈,她不敢相信,不想相信,可看著那條鐵鏈,她知道,這幾年,過去這些年,每到這個月,他都這樣對付自己。 淚水,驀然上湧,盈滿眼眶。「高毅。」 她知道他聽見了她的聲音,他屏住了氣息,執筆的手停了下來,微微的顫,輕輕的抖,但他沒有轉頭。 慢慢的,她伸出手,握住了他停在半空的手,他盯著她的手看,當她碰到他時,他抽了一口氣,她以為他會把手抽開,但他沒有。 她握住他的手,將他的手拉到身前,拿下了那支已經被寫禿的筆。 他的右手沾滿了墨水,因為寫了太多的字,中指側邊還磨出了繭,她將他的大手攤平,因為一直拿著筆,維持著同一個姿勢,他的手指變得很僵硬,她一根一根將它們揉搓捏軟拉直。 他垂眼盯著她的手指,任她擺弄,她能看見他舔著乾澀的唇,呼吸變得急促,臉上表情顯得困惑又渴望,但他依然沒有抬眼看她,他甚至不敢完全把臉轉過來。 好像怕她是假的,又像怕她是真的。 他這模樣,讓心好痛。 當她試圖將他的右手拉得更過來,他沒有反抗,只是順從著她,身體因此半轉了過來。 因為如此,他的手腕被帶到了月光下,教她能清楚看見他的手腕比手更慘,接連著好幾天都戴著那手銬鐵環,讓他的手腕早因來回拉扯,被磨破數次,有好幾處都紅腫發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