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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決明 「哦。」歐陽妅意沒想多問,揮揮手,要她快些出去辦正事吧,她不打擾她。 李梅秀怔怔目送歐陽妅意離開,好半晌嘴裡才擠出含糊三個字,掉頭奔出當鋪。 對不住…… 她喃著。 對不住……對不住……對不住…… 幸好,遇見的人,是歐陽妅意,而非公孫謙,否則她一定會被看穿醜態,一定會在他面前哇哇大哭,拜託他幫她一塊兒想辦法,可……他比她更窮呀!他身上五文也搾不出來,她自己的擔子,哪還能要他陪著扛?! 李梅秀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那個藏在巷內的家,當她的雙眼可以從源源不絕的淚水阻礙中看見景物時,第一個見到的,是李梅亭憂心忡忡的年輕容顏。 「阿姊……」他被李梅秀的模樣給嚇著,不曾見過她哭得如此失態、如此疼痛。 李梅秀擠不出半個字眼,只能抱緊李梅亭痛哭失聲,顫抖的手,握不住冰冷古玉環,任由它從裙邊滾落,清脆的玉響,鏮的好大一聲,它畫著圓,繞轉繞轉繞轉,最後在李梅秀的繡履邊停下,李梅亭無法不注意到它,他霎時懂了李梅秀為何哭泣,又為何整具身軀都在發顫。 他收臂,抱緊她,聲音在李梅秀耳畔喃啞傳來:「這是最後一回,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阿姊,買回宅子,就不會再有下次了……」他一遍又一遍保證著。 我只要再聽見你撒一次謊,無論是對誰,我都不會再出手護你,任何的後果你自己承擔,那時,別怨我冷眼旁觀。 明明是梅亭的安慰聲,為何盤旋在她耳邊,卻換成了那一日,公孫謙表情認真嚴肅,不同她開玩笑,訴說著他不介懷她的第一次說謊,但不許再有第二次。 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 她把最後的機會,耗盡了…… 她與公孫謙,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 第9章 一隻古玉環,是不足夠的,必須加上那顆四千兩的夜明珠。 她應該在拿出古玉環之時,撥個工夫,去庫房將夜明珠一塊兒帶出來,然後,就跟著李梅亭回西京去買回宅子老街。但當時的她,沒辦法思索太多事情,一切只能憑著麻木的本能,以及達成阿爹遺願的誓言來支配自己的行為,偷走了古玉環,可並沒有解決燃眉之急,她必須—— 拿走夜明珠。 李梅亭阻止她,他不忍見她二度哭著回來,提議乾脆由他蒙面,夜探嚴家當鋪偷夜明珠。 李梅秀立刻拒絕,嚴家當鋪中臥虎藏龍,個個身懷武功,連爾雅溫文的公孫謙都能以一柄扇打碎一堵牆,她甚至懷疑連嬌小的歐陽妅意也有一身好功夫。能在當鋪業界中獨佔鰲頭,成為南城最大當鋪,嚴家自然有一套自衛之術,否則客人來來去去,龍蛇雜處,有些傢伙帶著惡念上門,明著說要當,暗著是來搶,見多風浪的嚴家當鋪皆能輕易解決,何況是一名偷兒? 李梅亭若上嚴家當鋪行竊,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我去。」她擦乾眼淚,按住李梅亭的肩,不讓他起身離開家中。 「阿姊——」 「最後一次。」她嘴裡說著,字字堅定。 「阿姊……」 「我去。」她用力吸氣,重申。 「我在門外接應你,東西一到手,我們就連夜趕回西京。」李梅亭也有所堅持,不讓李梅秀一個人獨自承擔。 「我不走。東西一到手,你拿回西京去脫手,將老宅買下來,我要留在嚴家當鋪。」至於還差的一百兩,姊弟倆再以其他方式來湊。 「阿姊!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你不走?你留在嚴家當鋪幹什麼?!你想被他們活活打死嗎?!」偷到東西當然就該腳底抹油溜了,留在案發地,不是擺明要讓人捉起來送官嗎?! 「我不走!」 應該說,她無法走,她離不開嚴家當鋪,她不小心,將心典在裡頭,她沒辦法捨下她的心。她不能走了,走了,她就會變成一個沒有心的行屍走肉…… 「不要說傻話!你腦袋壞掉了嗎?!被查出來是你偷走古玉環和夜明珠,嚴家當鋪裡的人怎可能放過你?!當然要在事跡敗露之前快逃呀!」李梅亭很清楚被偷被騙的受害人有多憤怒不甘,他們出手之狠,比痛歐殺父弒母仇人還要更重,他不能留李梅秀面對這些,一定要帶她一起逃! 李梅秀困難地搖搖頭,「梅亭,我真的走不掉……我想一輩子待在那裡,那裡有他,我想要……留在他身邊。」 留在噙著教她眷戀的笑靨,告訴她,「梅秀,我也喜歡你」的公孫謙身邊。 李梅亭沒聽懂她口中的「他」是誰,那些是李梅秀沒有向他吐實的部分,他更在意她句子裡「一輩子待在那裡」這幾個字。 「你怎麼可能一輩子待在那裡,他、他們不可能留一個偷兒在鋪子裡!」呀,他警覺自己失言,忿忿地重咬自己的舌頭一記當做處罰。白癡呀他,說啥偷兒不偷兒的! 「我知道,要是他們查出古玉環是我……偷的,他們會好生氣、好憤怒,或許趕我出去、或許把我送官嚴辦……」 「那你還敢留下來?!」李梅亭瞠眼問。 「我走不掉……」即便明白自己的下場,她仍存有一絲絲希冀,說不定,沒有會發現東西是她拿的,她不承認就好了…… 只要別是公孫謙開口問她,她就能理所當然的扯出一句又一句的謊言,面對別人,她能說謊,面對他那雙清澄正直的眼眸,她半句謊話都說不出口…… 不承認自己偷走古玉環,公孫謙會信她的,一定會…… 「阿姊……」李梅亭還想勸,李梅秀已經沒有心情聽,她拍拍他的肩,起身,步伐與她回來時一樣沉重,跨出門檻,遊魂般地飄回嚴家當鋪方向。 李梅亭哪可能眼睜睜看阿姊獨自涉險,他不顧她的阻止,馬上跟了出去,悄悄尾隨其後,視情況而採取行動,若苗頭不對,就算是打昏阿姊,他也要帶著她一塊兒逃命去! 李梅秀一步一步,緩緩地、慢慢地,都好像蹬著鐵製的重靴在走,一步一步,舉步維艱。 當鋪裡,發覺古玉環不見了嗎? 當鋪裡,是否正為了尋古玉環而弄得雞飛狗跳? 是否,懷疑到她身上? 是否,正在痛罵她? 是否…… 嚴家當鋪,關起朱紅色大門,門上掛上「今日東家有事,暫停營業」的告示木板。 方纔她離開前,鋪子仍有營業的……現在卻關門不做生意,她沒聽說今日有任何重要大事足以讓鋪子歇業…… 李梅秀帶著忐忑,由側門回到鋪內,忍住想轉身逃避的怯懦,走向正廳,她本能知道,那兒,正發生著什麼…… 「不可能是她。」 公孫謙的溫嗓,帶著一絲不容質疑的篤定,力抗眾人對李梅秀的污蔑。 就在方纔,古玉環的主人帶著銀兩要來取贖商品,兩個月前,因為一時周轉不靈,不得不忍痛把心愛之物送進當鋪,換取一筆足夠錢財來解生意上之急,現在問題解決,古玉環主人便急著要將對自己意義非凡的寶貝贖回去。 怎知,全庫房翻透透,古玉環不見蹤影。 古玉環主人氣急,以為是當鋪要私吞掉他的寶物,在鋪裡吵鬧一陣,好不容易才安撫下來,小當家嚴盡歡允諾定會給對方一個交代,今日暫請對方先回府。送走怒氣沖沖的客人,當鋪門窗盡數關門落栓,內部展開大審查,最後查出最後一個碰觸古玉環的傢伙就是目前人不在鋪子裡的李梅秀! 「我手下的人,個個手腳乾淨,除了新進員工之外,其他才真的不可能。」嚴盡歡雙手交疊抱胸,小臉嚴肅,總是輕佻懶散的娃娃嗓,難得一見地飽含怒火,聲音高揚:「我當家這麼多年,不曾碰見鋪子裡哪樣東西不翼而飛的荒謬事,她來不到幾個月,貴重的古玉環就長腳跑了?不是她是誰呀?!」還差點損及當鋪聲譽,若傳出去,對鋪子傷害恁大。 「這事得要查清楚,胡亂指控人,萬一錯了呢?你要向她奉茶致歉嗎?」公孫謙信任李梅秀,除非有血淋淋的鐵證指出她當真做出錯事,否則他絕不會懷疑她。 「你還敢一直跟我頂嘴?!」嚴盡歡站起來,發覺身高與氣勢都不及公孫謙,她裙一撩、腿一跨,站上太師椅,居高臨下俯睨他,輔助的食指就抵在公孫謙鼻前:「我狠話還沒說齊,容得你插嘴?!人,是你帶進來,也是你在罩的,她惹出事,你一樣是共犯!一樣有事!」竟然有膽反問她,誤會了李梅秀,是否願意向她奉茶致歉?!她堂堂一位嚴家當家,在這裡她最大,她說誰有罪,誰就有罪! 「不會是她。」公孫謙迎戰嚴盡歡的火辣目光,毫不畏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