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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媄娮 「我既然敢再次踏進音堡,就沒有回頭的準備。」柳晨遠回憶當年來此音堡做客的往事,想起曾與夏震天把酒徹夜言歡,想起曾聽夏震天豪氣干雲地訴說他對江湖的理想與抱負,如今想來,一切都如過眼雲煙消失無蹤。 「很好,你有覺悟就好。」夏晏非繃緊下顎,冷冷地道:「看在你我兩家曾經有過的情分上,我會給你個痛快。」他緩緩舉起手,卻再一次被柳絮杏顫抖的小手給擋下。 「不行!你想殺我爹,就必須連我一起殺。」柳絮杏泣吼著。 大雨紛落,柳晨遠心疼愛女,粗糙指腹輕觸她的頰,卻惹來她更多的眼淚。 他深歎口氣,「絮杏,是爹做錯事,你別為難他。」他溫勸著,口氣平淡。 每天深受良心的譴責,他累了,也倦了,唯一放不下的僅有她。 「不!我偏要為難他,我不能讓他傷害你。」柳絮杏將身體擋在柳晨遠面前,即便深諳她根本拿武功高強的夏晏非沒轍,但她還是堅決的表達捍衛的決心。 看著眼前神色如冰的俊顏,柳絮杏不願妥協的試圖再勸,「晏非,我求你醒一醒,你為什麼不深思一下,夏伯伯為什麼臨死前,都不願對你吐露誰是兇手?你有沒有想過,其實在那個時候,夏伯伯就已經用他的方法感化我爹了,不然你以為,傷重的夏伯伯,要如何撐著瀕死的身軀趕回音堡,你為什麼就沒有想過,其實夏伯伯在死前就已經原諒我爹了呢?他就是因為知道我爹並不是真的存心為惡,所以才會對你隱瞞不說的啊!」 「不要再找借口為你爹開罪,我不聽!」夏晏非甩開她的手,大步往前一邁,柳絮杏見攔不住他,索性兩手一張,直接抱住他的腰,哭喊著:「不要殺我爹,你知不知道,你若真的動手,我們之間的感情就真的會煙消雲散了?」 柳絮杏的哭喊,震動了夏晏非心弦一處,他表情僵硬的睇著她,內心有一道聲音在不斷迴響。 晏非,你以後娶了絮杏,要好好待人家喔!身為男子漠就該盡到守護妻子的責任,不要讓愛你的女人,為你流淚,知不知道? 這聲音……是母親說的。 晏非,不要以為爹開口讓你跟絮杏成親是說說而已,爹是真的希望你能娶到像她那樣個性開朗的好女孩,相信爹,她很適合你。 父親威嚴中透著慈愛的嗓音,就像是此刻正在他耳邊叨念一般。 晏非,我喜歡你。 這聲音……是她說的,眼前的她。 夏晏非瞪著眼前的柳氏父女,腦海中不斷迴響著那些動搖他心思的話。 晏非,娘很喜歡絮杏,你呢?你喜不喜歡她? 晏非,你足個男人,愛或不愛一句話,你在彆扭些什麼? 晏非,你輸給我好不好? 「閉嘴!閉嘴!都閉嘴!」夏晏非吼了出來,也將環抱著他腰身的柳絮杏給震開,要不是柳晨遠扶了她一把,早巳跌在泥濘中。 柳絮杏被推開後,看到夏晏非盛怒到已渾身顫抖,似結了層薄霜的唇隱隱滲出血絲,她內心一陣淒楚,哇的一聲,撲倒在柳晨遠的寬厚胸膛裡。 身為一個父親,柳晨遠眼見愛女痛苦如廝,他一邊心疼的伸手輕撫她的背,一邊抬眼看著夏晏非道:「不管你信不信,當年你爹提出讓你跟絮杏成親的提議,我內心是真的很歡喜,因為你很優秀,是難得的奇才,我也相信絮杏若真能嫁給你,是她的福分,拜託你,就算不能娶她,也請你好好的善待她。」 在震開柳絮杏瞬間,夏晏非就已後悔,深覺他不該對她用了內力,知道那樣有可能會傷害到她,好在柳晨遠快一步扶住了她,也讓他僵硬欲伸的手臂,得以不露痕跡的緊握在身側。 他好恨! 青稚時期,他的感情在不經意間為她而萌發。 後來自鎖的心扉,又因她的刻意接近而打開,而今再面臨她的出賣,這叫他情何以堪? 面臨理智與情感的兩難抉擇,殺與不殺?報仇與否,皆令他猶豫。 因為不管選擇哪一樣,他都害怕失去。 報仇,他的人生將回歸原點,將無心無情的走下去。 不報仇,雖不違父親遺願,但深仇似海,他又如何再與柳絮杏攜手一生? 思索半晌,他沉重的做下決定。 「你們都離開吧!不過要記住,有生之年,不要再讓我見到你們,否則我將不會再容情。」自欺似的言語,說出來連夏晏非自己都覺得不可置信。 他——竟然選擇不追究? 「……晏非,真的嗎?」柳絮杏最先反應過來,她自柳晨遠的懷中抬起臉來,並且走到他面前欲再次確認。 深眸接到那淚顏沁出的笑意,他避開她的目光,往旁邊閃開,「在我反悔之前,你們快離開!」他咬緊牙根,用盡全身的力氣做最後的警告。 不能再瞧著她,否則他怕他會忍耐不住,將她嬌小的身軀摟進他的懷裡。 柳絮杏面對他的決定,即便內心仍是不捨,但眼下情況似乎也只能如此,她先與父親暫離江湖,等風波過了,夏晏非的心情也稍微平復後再回來跟他道歉……也許,那時他們還有機會和好如初也不一定? 她依依不捨的望著他,想將他的身影烙印在心頭,可是身後卻飄來柳晨遠低喃的歉語,柳絮杏與夏晏非皆同時一愕、回頭,就看見柳晨遠跪在夏氏夫婦墳前,自擊天靈,緩緩倒地的身影。 「爹!」柳絮杏大驚失色,急忙回頭欲扶住那頹倒的身軀,而夏晏非則震驚的腳步釘立在原地,他看見柳晨遠倒在柳絮杏的臂彎中,吃力的將目光放在他身上,口中溢出一道虛軟無力,卻清晰入耳的話。 「我對不起你們……晏非,幫我照顧絮杏,拜託你了。」 語落,大雨滂沱而下,帶走了一心贖罪的性命,還有冰透的兩顆心。 第10章(1) 柳絮杏離開了,帶著他父親的骨灰。 夏晏非不是沒有想過,海家的人尚未伏誅,她隻身在外,有可能還是會遭遇危險,所能做的,便是將海家的惡行揭發,讓海家人接受江湖公評,但即便如此,仍無法完全保證柳絮杏的安全,但她執意要走,他無口才,甚至無立場留她。 於是,她果真如他先前所願,徹底離開他的生命。 站在主房內,環視已被整理過的房間,但到處都還殘留屬於她的味道與痕跡。 案上還攤放著一張她無聊所繪的水墨丹青,宣紙上所描繪的是一名清俊男子,撫琴彈奏的模樣。 看一眼,便知畫中人是他。 轉頭,坐在床榻上,枕上還有屬於她的馨香緩緩沁入他的鼻間,伸手輕撫,像是想留住些什麼,卻偏偏深刻明白,她不會再回來了。 但思念的苦還不是最令他難以忍受的,近日才從之前頻為柳絮杏看診的那位大夫口中得知,柳絮杏在離開音堡時,已懷有身孕,而他,竟然完全沒有被告知!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柳絮杏即便有孕,也不願將這個消息告知他? 他不懂,也沒法問個清楚,總之,她已消失了三個月,即便他有心想尋人,但茫茫人海,他不知該如何在大海裡撈針,再加上堡內士氣低落,夏晏非不願再橫生枝節,僅輕囑那位大夫不要對旁人提起此事便作罷。 深切無奈的悲哀與痛苦,重新在他的體內扎根,他的改變,音堡上至管事,下至僕役,全都能明顯的感覺得到,如今他們的堡主,較柳絮杏尚未出現前,來的更加沉鬱寡言。 大夥兒也只能彼此遞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後長吁短歎一聲。 音堡的春天走了,直接跳過夏秋兩季,酷寒的冬天提早降臨,最悲慘的還是,今後音堡可能只剩寒冷的冬天。 好在夏晏非偶爾還是會上逐香園,那兒山高險峻,堡內沒幾個人爬得上去,或者該說,那兒如今可是大當家思念舊情之所,誰也沒那個膽,敢將臭腳踩上那神聖清靈之地啊! 這會兒,耿、萩兩位管事,勾肩搭背地齊望逐香園,若非知曉無旁人走動,有誰能想像兩位德高望重的老管事,私底下會像個老頑童似的互相打鬧呢? 「瞧!主子今兒個又上逐香園了,真是搞不懂,主子明明心裡愛極了柳姑娘,當初為什麼就不開口留下她呢?」柳姑娘她爹是死了沒錯,可是人又不是大當家劈死的,沒道理好端端一樁美事,就這麼散了吧? 萩管事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還順便賞了記拐子給耿管事,撞得他抱著肚子猛叫疼。 「你別再碎嘴了吧!事情會弄到今天這地步,是誰也不願意的事,你別看主子這樣沉靜寡言,其實柳姑娘離開那日,主子沒去送行,反而跑上逐香園,在那兒整整待了三天沒下來,你想想……三天唉!你曾幾何時見過主子丟下繁務三天不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