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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寄秋    


  朱心池是天生的惹禍精,也不知是仗了誰的勢,連太子都敢得罪,行事日益張狂,想到什麼就做什麼,令人莞爾。

  一想到朝氣十足又精力旺盛的朱府小姐,春柳等人真的怕了。「那好吧,奴婢們去躺一下,小姐若有事朝外喊一聲,奴婢們隨即就到。」

  「嗯,去吧!」她揮揮手,讓她們早點安歇。

  不太安心的丫鬟們走得慢,不時回過頭瞧瞧主子是否睡得妥當,換下的衣物折迭得四四方方,等著明天一早漿洗婆子來收衣,不熄燈的半掩門扉,好聽清楚屋裡的動靜。

  夜裡很靜,蟲鳴蛙叫聲十分清晰,躺在床上了無睡意的溫拾蘭睜著水亮眸子盯視垂著煙青流蘇的銀紅床幔,細數那一朵朵開得嬌艷雙面繡海棠花,耳邊不經意聽見以屏風隔開的小暗間裡,春柳、碧竹她們輕手輕腳躺上小床的聲音,而且一下子就入睡了,細微的鼾聲一起一落。

  睡得著,真好,她在心裡想著。

  她卻是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無法靜下心,雙眼一閉上就瞧見一道血淋淋的身影朝她走近,她駭然地睜開眼,捂著嘴抽氣,揮不去的陰霾重重壓在心口,叫她幾乎快喘不過氣。

  驀地,溫拾蘭發現她又發汗了,好不容易回暖的身子又透出絲絲寒意。睡不著的她掀被下床,瑩白如玉的纖足套入繡花鞋,她緩緩起身輕移蓮步,走向喜鵲登梅雕窗,仰望天上那過了十五仍圓如玉盤的月兒,閃閃爍爍的星子像遠方不歸的那個人,取笑她的多愁善感。

  心裡沉悶的她忽然不想待在屋內,長年習舞的身子相當輕盈,落地無聲地推開門扉,她看了看睡得正熟的丫鬟,沒吵醒她們便往外走。

  披了件御寒的外衣仍覺得有點冷,她拉攏衣襟漫步於陣陣花香中,杏花枝椏掛滿了一朵一朵的小白花,馥郁不膩人,闇然飄香。

  「……真的是我多想了吧?你真的平安無事,安然無恙地待在某地,照樣張狂地無法無天,令人發火吧!」神明呀!請保佑那個行事乖張的臭小子,他叫喬翊,是威遠侯世子,生來是帶給別人災難的。

  幽然地歎了口氣,雙手合掌的溫拾蘭誠心祈求,她平靜的面容顯得虔誠,口中祈禱,眼睫低垂半掩目,風兒輕吹揚起裙擺,在風中迎月而立,宛如翩翩下凡的牡丹花神,艷而不妖,明媚似月華,傲然而多姿。

  她是美麗的,從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成了花容月貌的美人,慢慢拉長的纖纖嬌軀展露少女的風姿,亦有含春女子的風情,娉婷綽約,裊裊婷婷,不需點朱抹翠便是天香國色,麗質天生。

  可惜溫拾蘭看不見自己的改變,除了專注在歌舞上,她的一顆心全給了不解風情的喬翊,她對他的感情是一點一滴的累積,從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可是他卻毫不知情,遲鈍地像木頭人。

  其實她很後悔初見時打了他巴掌。當年她還很稚嫩,一個個頭和她差不多的男孩朝她一撲,還壓在她身上不起來,她羞惱地不做他想,做了自己認為該做的事,手一舉高便揮下。

  可長大後想想,知道並非全是他的錯,若是他不適時的裝瘋賣傻,出手拉她一把,自己可能就被蠻橫霸道的太子搶走,不等她及笄便成了太子侍寢,一輩子只能待在深宮終老,坐看髮絲成霜。

  終歸一句話,他對她是好的,雖然常被他氣得直跳腳,恨不得用鎯頭敲他腦門,可是當她有危難、遇到挫折時,第一個跳出來護她的往往就是他,再無旁人。

  「可惡的臭小三,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歡誰,再這麼呆傻笨下去,看我還肯不肯對你好……」

  扯著無辜的花葉,她心裡又酸又澀地怨著某人,怪他少生了一顆七巧玲瓏心。

  溫拾蘭也不知道自己在夜風裡站了多久,等她發覺手腳冰冷時,已是滿地的碎花殘葉,雙腳凍得有點麻疼,僵硬地難以行步。

  該回屋裡了,再不小歇一會,真沒氣力陪人來瘋的心心逛朱府的花園,她們之前約好了。

  就在她轉身剛要回房的時候,身後傳來踉蹌的腳步聲,淡淡的酒味飄散四周,她微驚的捂著胸口轉頭一探,搖晃的燈籠照出熟悉的臉孔。

  「爹,你嚇了女兒一跳,不是輪到你在宮裡當值嗎?怎麼喝得醉醺醺的,一身酒氣?」爹究竟喝了多少,連路也走不好。

  「沒……沒醉,我和傅……傅太醫下棋,喝了點小酒……老牛有空,他……

  他替我值班……」

  喝到舌頭打結的溫季青話不流利,一句話得分好幾次才說得完。

  宮裡的規矩是除了宰相和三品以上的大官及外放官,餘下的文武百官得輪流到皇宮執勤,以免宮中有變或帝后臨時興起傳召,每半個月輪一回,少有例外。

  「就算牛叔叔肯替你一頂,你也不能喝得爛醉如泥,皇宮內院不是自家後院,萬一行為偏差被人彈劾了,你這個官還當不當呀!」喝酒不打緊,可總要有個分寸,若是喝糊塗了,隨便一件小事就能要了他的命。

  「不……不怕,乖女兒,沒事沒事,這會兒……呃,皇宮亂得很,沒人……

  沒人注意我……」

  咦!有兩個閨女,一下子分開,一下子重迭,晃過來,晃過去,晃得他眼花。

  「皇宮亂得很?爹,你說明白點,宮裡今兒個有事發生嗎?是皇上還是娘娘,沒出大亂子吧?」

  怎會生亂了,會不會影響到下個月皇上的千秋?

  清明帝的生辰近了,照理說她不該此時離宮回府,不過正逢娘親的忌日,又剛好是排休日,所以她趁忙碌前先向尚儀局吳娘娘告假,偷得幾日空閒放鬆一下,接下來她又要忙得足不沾地了。

  他搖著頭,想搖去眼前的迭影。「爹……爹只是五品小官,哪知道那些……

  嗝!瑣事,不過傅太醫棋下到一半被拉走了,皇上急宣……」

  「有人病了嗎?」她暗地裡猜想,但未放在心上。

  宮裡的貴人她認識不多,也少有往來,真有人病了也與她無關,她只是小小的六品伶人。

  「不是病,是……傷著了,宮中所有的太醫都趕往喬府……啊!噓!這是秘密,不可以說出去……」原本溫雅敦儒,才情卓越的溫季青一喝醉後話就變多了,行為舉止不若平日沉穩。

  「喔!喬府……」呃,不對,喬府不就是……「爹說的是威遠侯府嗎?!沒聽錯?」

  「應……應該吧!能讓皇上急……急著找太醫的人,除了攝……攝政王還有誰……」連皇后娘娘都沒有的殊榮,畢竟人家可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

  「是前攝政王,今日的威遠侯,別說錯了。」溫拾蘭想提醒父親的小缺失,但是溫季青已然醉昏了,聽不到她說了什麼。

  是了,除了威遠侯,誰還能令皇上大驚失色,三更半夜地把宮裡最好的太醫全派往宮外,亦父亦兄的威遠侯是皇上至親,從皇上幼時便一心輔佐,從無異心。

  不過身兼皇商的威遠侯也是個怪人,身居高位卻不願接受封賞,嚴詞推卻威遠侯封號和立府賜匾尊榮,堅持以喬家人自居,奉已故的喬老將軍為祖父,入宗祠,承香火,後代子子孫孫皆以喬姓為本姓,不入皇家宗廟。

  「爹,你醒醒,別睡在這兒,小心地上寒會著涼……」啊!好重,快壓垮她了。

  見父親歪坐在地上,她忙扶起他,好在溫季青不算醉得太糊塗,在女兒的攙扶下還能走回自個兒屋裡。溫拾蘭喚來小廝打水,她親自服侍爹親梳洗,脫了鞋襪扶他上床,等安頓好了才離開。

  直到多日後她才愕然地想到一件事,喬翊的娘親不就是一名在醫道上小有所成的醫者,若是威遠侯傷了自有夫人診治,何需勞動到太醫院的太醫們?

  難道是夫人出事了?

  或者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休沐日未滿便急忙趕回宮中,她想以她爹和傅太醫的交情,應該能探得一、二。

  她,很不安。

  第6章(1)

  「得手了嗎?」

  山形鑲白雲靠背的白玉羅漢床上,一名身穿青色綢緞袍服的六旬老者斜倚著靠背,神色閒懶地一口一口抽著僕從送到嘴邊的水煙。

  水蔥兒似的嬌美少女不過十三、四歲,衣衫半解,香肩微露地靠在他懷中,眼波含春,任由他戴著青玉扳指的手探入紅色兜衣,時輕時重的揉搓嫩桃,不時嚶嚀兩聲。

  他臉色有些蠟黃,眼白處略顯混濁,看來精神十分不濟、體力亦不佳,可能是長年縱慾過度所致,下垂的眼袋與幾撮銀絲顯現出歲月的滄桑。

  但是殘敗的身軀下卻有著雄霸天下的野心,深凹的雙眸透著精芒和冷戾,緊抿的唇是不擇手段的冷酷,陰沉沉地看著前來覆命的手下問道。

  「是的,不負所托。」單膝跪下的女子有張不俗的容貌,柳眉鳳目,鼻挺唇豐,身著夜行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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