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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岳靖 他直覺她存心誣蔑正直良德人士。 湯捨很不高興兩名門衛看戲似的眼光亂掃,遑論他們的耳朵拉得長過兔子,彷彿伸縮自如的天線,正進行接收與竊聽,有職業素養的門衛在這種時刻該充耳不聞。湯捨在莫霏指控他之後兩分鐘,想也不想地抓住莫霏手腕,拖著她往玻璃隔門裡走。 什麼性騷擾?他現在拉著她上樓,關進房間,把她摔上床,壓著她,才叫性騷擾。 「你這樣算是強暴。」無聲爬升的電梯裡,莫霏的一字一句正如暴力子彈打得湯捨痛跳。 「你有必要用這麼恐怖的字眼嗎?」湯捨猛轉頭,斜睨冷靜的莫霏。「現在到底是誰在性騷擾誰?」強暴?虧她說得出口——即使她可能看透他的想法。但,想法歸想法,他不會那般對待她。 湯捨唾棄所有違反他人意願的暴力。當然,這也是想法。 「你弄痛我了。」莫霏掙動被湯捨牢握的腕。 湯捨抬起手,驚覺自己用力過猛,把一隻女性纖纖玉手捏得素白無血色。他趕緊放開她的手腕,盯著自己的指痕印在女性肌膚上,他說不出道歉的話。她不應該穿七分袖襯衫,她今天露了修長小腿,線條完美細緻的皓腕也不像昨天躲在薄外套長袖中,繼昨日見過她的腳趾後,他今天看到她的腳踝、她的手腕——女人最能展現性感的地方,她難道不知道對男人而言這才叫騷擾? 「我該去驗傷嗎?」莫霏揉著手腕,瞅望湯捨的臉。 湯捨轉開臉龐,逃不過三面光麗鏡子一面珵亮鋼板反射的影像夾攻,他閉上眼,說:「你聽著,門衛是這樣告訴我的——」沉了幾秒,鎮定地睜眼,選擇一個倒影,對上那清綺眼神,發出聲音。「你找我,是你,要找我。」語氣略帶強調。 莫霏點頭,將公事包掛在右肘,掌心不斷揉摩著左手腕。「你的怒氣似乎未消,我來得不是時候?」 「我沒有什麼怒氣。」這位大師很會睜眼說瞎話,萬花筒似的電梯把他憤盈的表情、筋脈張浮的胳臂照得絲毫無遺,他的雙手握得像兩顆大石頭,他卻裝得好聲好氣道:「你來拜訪我,我難道不該請你上樓喝杯咖啡,稍早讓你站在公共大廳,是我太失禮。」 「你真客氣。」笑容淺淺,莫霏眼睛看著顯示板上跑動的箭頭與數字。「我不敢太打擾湯大師,聽說你的住所是禁域,不熟的人不給進,我原本打算約你到附近露天咖啡座——當然,這杯咖啡得由我來請湯大師。」 兩次。她說了兩次「湯大師」,連同剛剛在樓下大廳是三次,加上昨天是四次! 「四、次。」湯捨低聲咬牙。 「什麼?」莫霏揚睫,疑問地對著湯捨。 湯捨板著臉。「找我什麼事?」四次,他可以忍。 「倘若湯大師還為所裡迴廊窗牆修繕的事不愉快,我先向你致歉。」莫霏放下雙手,站妥一個高雅姿勢,朝湯捨四十五度鞠躬,而後說:「大邁是我的朋友,老師要我處理這件事時,我自然想到他,沒料到會造成湯大師對藍家的——」 「停!」湯捨喊了一聲。電梯停了,門開了。湯捨往外走,走五步,回過頭。 「湯大師?」莫霏也出了電梯,跟著湯捨的腳步,他停,她也停。他死盯著她,她就擺出疑問表情。 別開冷臉,湯捨又走了十來步,通過拱券,站在廊道口,再次轉頭看莫霏。 這時,他才說:「大麥?一種穀物?」 她沉頓,一會兒,好笑地搖頭。「不是。你是不是還沒吃早餐?」 湯捨沒回答莫霏的問題,逕自說:「所以,是那個姓舒的大邁?不是穀物、植物、動物——」 「是動物,是人類。」莫霏仍彎揚唇角,保持笑容。 湯捨立即暴躁地抓亂頭髮,連問兩次—— 「你和舒大邁是朋友?你和舒大邁是朋友?」這比她叫他七次「湯大師」刺破他的忍耐極限更讓他發狂。 莫霏慎重地點頭,回應道:「我差點忘了大邁和湯大師同一業界,你們也是朋友嗎——」 「我跟那個漢堡男不是朋友!」反威地大吼一聲,湯捨怒氣騰騰地挪動步伐。 一戶湯捨的鄰居正好開門,男主人和女主人帶著三胞胎男孩走出來。小傢伙們似乎聽見他的吼聲,嚇著了,一反平日的活潑好動,兩個縮躲在媽媽裙擺後,另一個抱著爸爸大腿,怯生生地偷看他。 「是阿捨叔叔呀,怎麼不問好?」那母親溫聲柔語。「這麼沒禮貌,以後不能再吵著要看歸歸……」 那父親表情尷尬地朝湯捨點個頭。「你好,湯先生,有客人啊?」 「嗯,是。」湯捨一臉乾窘,不自然地挑扯嘴角。「要帶孩子們去湖邊野餐嗎?今天天氣很好。」 那父親附和道:「對對對,今天天氣很好,好得讓人心情平和愉快……」哈哈地笑了幾聲,拉著三個小傢伙排排站好,向阿捨叔叔問早。 湯捨走上前,蹲低高大身形,友善親切地對小傢伙們笑開俊臉。「今天要游泳,還是划船?」 「抓兔兔!」幾個小傢伙互相指著吊帶褲上的兔子圖案,齊聲回道:「不要游泳,不要划船,要抓兔兔!」 「抓三隻嗎?」湯捨點點他們胸前,三隻兔子三個姿勢,應該是手巧的母親親自繡的。 小傢伙們頭顱往同一邊歪,被阿捨叔叔問住了,好半晌才彷彿心靈相通地說:「抓一隻,撲一隻歸歸。」阿捨家的歸歸是在湖邊抓回來的,他們也要同心協力抓一隻。 「好,抓回來和歸做朋友。」湯捨笑著,大掌摸摸小傢伙們的頭。 小傢伙們順他的話尾高聲喊:「做朋友、做朋友、做朋友要相親相愛!」調皮本性一恢復,嘻嘻哈哈地跑開,要父母追。 匆匆道別,小傢伙們的雙親提著野餐籃,往電梯間追孩子。 「好熱鬧。」莫霏望著那一家子歡樂的身影,直到他們淡出拱券,她轉回頭,嗓音跟著傳出。「湯大師好像很喜歡小孩子——」 「我們到裡面說。」湯捨站在三胞胎家的對門,把手指伸進門上的小獅口。門啪地一聲,開了。 莫霏行至湯捨背後,輕聲耳語——幾乎是輕聲耳語——地道:「很特別的門鎖,樓下的也是,一個大獅口——」 湯捨一個猛烈的回首,眼露凶暴。莫霏美眸一愣,身軀閃顫,不是驚嚇害怕,她一點也不怕這個住在獅口裡的男人。 「怎麼了?」她只是好奇。「我說了什麼惹你不高興?」 湯捨推開門,往屋裡走。「進來。」他不相再讓左鄰右舍三方四正斜對門碰見他在走廊上失控大吼。 靜靜地踏入門內,過了門廳,莫霏發覺玄關很寬綽,像間別緻的房室,一架骨董黑鋼琴取代玄關桌靠牆直立,沒有椅子,音箱上頭艷綻大紅玫瑰,她猜有一千朵。一千朵玫瑰的對牆上,掛了達利的畫,她記得名稱是什麼手淫者的,真了不起! 「你在做什麼?」背後的腳步聲沒跟上來,湯捨頭一轉,尋瞅獵物似的,目光如箭。 莫霏敏感地將視線從達利的畫作移開,對上湯捨,伸手碰觸骨董黑鋼琴,纖指更往音箱上的玫瑰掠了一下。「能彈出一室玫瑰香是嗎?」 「當然。」湯捨答道,走過去,掀開琴蓋,雙手噹噹噹像在打人地落在琴鍵上。 音都跑掉了,這琴不用來彈奏的,是擺設——他一千朵嬌妍玫瑰專用的花器。 他一個古建物維護專家,對骨董這般捨得,可見一千朵玫瑰的寶貴。 砰地全上琴蓋,湯捨盯住莫霏。 莫霏捧場地拍了拍手。「你真的很喜歡愛麗絲。」儘管音跑得厲害,曲調旋律還是在的。「湯大師琴藝了得。」 「就只是莫霏。」湯捨繃凜著俊臉,語氣硬邦邦地說:「這屋裡,禁止大師這個字眼!」 莫霏纖指點唇,突來一個噓聲。「別說。」 湯捨一愣,對著她眼神靈動、賊溜卻美麗的怪相,下意識噤聲,連呼吸也屏住了十秒鐘才反應過來,逕自扭頭離開。現下,是他在訂規則,她把他的警告聽進去最好,不用裝模作樣說什麼「別說」。 「喂!」湯捨走遠一小段,腳下忽停,回身,好似不甘心。「我告訴你,我痛恨人們叫我湯大師,但湯大師好過那個姓舒的,——是吧,大邁,大邁克,活像漢堡名稱,兩層還三層——」 「Hallelugah——」莫霏驀地打斷湯捨,嗓調像吟唱。「Hallelujah——」 湯捨看著她步態徐緩地移近,恍了恍神。 「你在聽Hallelujah?」莫霏說。她喜歡這首歌,喜歡男人帶著懺悔般的沙啞聲唱這首歌。 「是的。」湯捨定神,目光沉聚,嗓音渾渾厚厚地發出。「我是聖徒,別誣蔑我對你性騷擾。」說完,他旋足,往裡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