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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岳靖 莫霏覺得此刻自己萬分敏銳,彷彿眼前飄飛一張藍曬圖,圖上,湯捨看著和她一樣的畫面。事實裸得能透視,他是看清了。他甚至比她敏銳,他是一級建築師,他什麼都不講,讓媒體把他寫成出軌負心漢。 他利用了她?為了維護孟千瑰?不,她不這麼認為。他說他無法做到百分之兩百的忠誠。他第一眼見她,就想要她……但孟千瑰恐怕出軌更早,恐怕只當他是一個名人衣架子。愛情——不——兩性遊戲裡,女人同樣有卑劣的一面。 莫霏想起一位知名大導演說過的,這種事,事過境遷,女人要訴苦,男人只能吞。吞得不負心漢、爛男人之名,才是真男人。 湯捨什麼都沒說。莫霏想起她問他是否與孟千瑰談過時的神情,她哭了,邊跑邊哭,斷了鞋跟,摔倒在地,提包翻開,文件、物件落滿地,一個東西滾滾滾…… 滾至她眼前,她抹掉淚,慶幸自己沒再摔傷手,坐起身,腳也沒問題。她脫掉斷跟的鞋,哭不停。 「這鞋很貴……很貴……」邊哭邊撿起滾過來的東西,彷彿它要她撿,它也摔痛了。 就著路燈,她看著手上圖筒,湯捨給的。她始終沒看,不想看。他說她手傷好,幫她畫完整,她會很漂亮。但他今早給她,說完成了,顯然她手傷還沒痊癒,他就畫好,一定很醜。她不想開來看。 現在,她坐在他們被拍的黃石椅座前的地板,就著短路撲閃的光線,拔開圖筒,攤開自己的畫像—— 她癡愚的臉,下面是裸體,成了性感,絕艷的性感! 她心頭強烈震顫—— 他第一眼就想要她!幻想她! 他要她!這麼明顯! 莫霏收起畫像,胡亂抱著公事包,衝向車門,上車,留下一雙斷跟的鞋,離開岩石區。 她的心,柔軟又激動地跳著。 整夜沒睡,破曉出門,她在等待一絲粉紅曙光,她先到橄欖樹林找到他綁給她的預言瓶。她記得他說他存在裡頭的預言,是希望。 她帶著希望,到帕帕維爾湖,湖邊開滿罌粟花,湖上風帆影浮動,他說他要來野餐,她仔細找一隻兔子。 就在一棵蘋果樹下,看見男人伏在樹根處。 她跑過去。他像是知道她來了,站起身,轉過頭,指著樹根處的洞。 「歸不見了——」 第8章(1) 她說,兔子回歸樹洞,就沒什麼好擔心。 他說,你要陪我嗎?這裡有很多罌粟花,我昨天也種下一朵罌粟花,因為鋼琴上的玫瑰全枯了,顯出那朵罌粟花。 她說,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罌粟花嗎? 為什麼? 法醫報告裡,說她母親死於酒精中毒和藥物濫用,其中有來自罌粟的毒物。 植物有什麼罪?有罪的,從來是人類的行為。 她不會抱恨,不會怨。她品酒,在美麗的日子,到帕帕維爾湖摘罌粟花。她的拿手點心是檸檬罌粟籽鹹派。他說他吃過,在藍絡裡,在他遇見她的那一個美麗的日子。 他想,不要只是那一天,希望每一天都是美麗的日子,可以吃她做的檸檬罌粟籽鹹派。 她拿出她野餐籃裡的點心,正是他想吃的。他驚訝地問怎麼有?她說,因為你綁了一個希望得預言瓶,預言實現了。 雖然她不信任婚姻,她要喜歡人,也選一個已婚人,那人在她不信任的人類關係裡,示範了愛的美好,她深感不可思議且安全。她為什麼喜歡藍獲?她不想像母親一樣,太過渴望而絕望,假使是藍獲,她一定不會渴望他來愛她,她一定不會妄想她不信任的婚姻。換個人,就不是這麼回事了。她看著和她一起坐在蘋果樹不吃著鹹派的他,眸底淚光隱湧。她是不是矛盾病態?她是不是該永遠一個人? 他說,霏霏,你嫁給我吧,我無法做到百分之兩百的忠誠,我在路上看到漂亮女人,會多看一眼,我沒有經營美滿婚姻的經驗,霏霏,我很你在一起很快樂、自在,我不愛注重穿著儀容,我喜歡光著身子在家滾露台勝過穿著華麗衣物在伸展台上走,我是個這樣的男人,你嫁給我吧……她在他的聲音裡哭了,投入他的懷抱。他吻她,她說:「湯捨,你如果是這樣的男人,想旅行,就去圖尼埃法爾——」 他們結了婚,互許彼此。 哈雷路亞。 新婚夜,他們聽著歌,在他重新設計裝潢的她的房子,花園跳來一隻兔子,一隻看起來穿了褲子的兔子。他說是歸,歸回來了,回來慶祝他們結婚。歸回來了! 歸回來了! 她說,它不是,它是男生,不是女生。他說,歸是男生啊。她說,是女生。他們爭論不休,在新婚夜,最後,以熱吻和擁抱化解爭論。不管是男是女,他們一男一女結合,如此完滿,每一次做愛都是天人合一,極樂至喜。 喜兔——日京子說的——到底是不是歸?它的外觀是,但它吃全素,不對啤酒火腿感興趣,有時卻流露出對主人的熟稔。好吧,不管是不是歸,他還是為它命名歸,歸寧得歸,因為她嫁給他了。 吃素的歸特別愛食花,他便跟妻子商量,別種毒花。妻子於是沒種罌粟花,但認真說來,罌粟花不算毒花,人類的行為比較毒。噴了農藥劇毒的花,才叫毒花。 在這些美麗的日子裡,湯捨沒想太多花園的花問題。他的生活比花美,妻子為他生了一個粉雕玉琢的漂亮女兒,他嘗到育兒假的喜悅。他對妻子說,女兒像你,我愛你們一樣多。她說想我不好,我不是一個快樂的女兒,像你比較好。他抱住妻子,輕輕細細地直吻她產後疲倦的臉龐。 「霏霏,我會愛你多一點——」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媽咪,我們要走了嗎?奶奶說她在樓下等我們,你快一點!」 莫霏揪回差點被記憶洪流捲走的思緒,正了正神,美眸眨瞅鏡子裡的自己,重新上眼影。 「媽咪——」女孩出去又進來,走到莫霏背後,趴抱她。「媽咪,你很漂亮、很漂亮了——」甜脆脆的嗓音說著,小手在她面前活潑揮舞。「媽咪、媽咪,不要抹這麼久,要不,那些穿歡花短褲的叔叔們都想娶你,以後,我要叫一堆人爸爸,會把困擾……」 莫霏凝眄鏡裡的小臉蛋,放下眼影盒,回過身,抱著這個站著不過與她坐著齊高的女娃兒。「愛翔——」 湯愛翔,男人取的自私名字,她總是這麼跟丈夫——前夫——說,女兒的名字是他用來暗示自己想飛,愛自由甚過愛婚姻的私慾名字。他總是笑著回應,是想「霏」,非常想,時時刻刻想「霏」。她打他油嘴滑舌,他就吻她,說她好甜,說她越來越會撒嬌,說她好可愛,說他說愛她……「媽咪?」女兒眨著眼睛,歪歪頭。「媽咪做白日夢……」咧咧紅唇,取笑她發呆。 莫霏表情寵溺,輕輕捏捏女兒臉頰。「你有沒有把早餐吃完?」她站起身,牽著女兒走出梳妝室。「沒挑食吧?」 湯愛翔搖著頭,笑瞇瞇的說:「吃完了,吃很乾淨呢,管家把餐車推走了。媽咪,這個旅店的餐點好好吃,我留一個草莓巧克力給你——「掏出褲裙口袋裡的小紙團,她一角一角打開,秀氣的眉頭皺了皺。「爛掉了……」 那裹著白巧克力當襯衫,還有一個黑巧克力小蝴蝶領結的草莓人被她包成異性了……抬起無辜的眼神,她看著母親。 莫霏笑了笑,悠緩蹲下來,捧著女兒拿著餐紙的手,吃掉草莓巧克力。「好吃!」她挑眉圓睜美眸,雙手覆頰,發出驚歎。 湯愛翔開心地笑了起來,摟著母親的脖子。 莫霏理理女兒的頭髮,調整好她馬尾上的水藍緞帶,扳好她的身子,讓她站正,看著她依然帶笑的水亮大眼睛,靜默一會兒,說:「愛翔,你想不想爸爸來你的入學參觀日?」 湯愛翔遲疑了一下,沒回答想不想,只道:「奶奶說爸爸活該,他不可以見愛翔。」 湯愛翔聽過君特舅公說爸爸不乖的事,那時候,她好小好小,媽咪好忙好忙,爸爸好可惡好可惡,趁媽咪不在家、趁她在奶奶家,帶著一個戴兔兔耳朵的阿姨回家玩,他們家已經有歸了,還要什麼兔兔阿姨?媽咪很生氣,奶奶也很生氣,大家都很生氣,就把爸爸趕出去,要他像尤里西靳一樣好久好久不能回家。 「只有我說要見爸爸,他才能見我。」湯愛翔插腰跺腳,好像她是女王。「媽咪,你要見爸爸嗎?」她反問。 莫霏神色一柔,抱緊女兒。「媽咪好、有你就好了——」 「你還有奶奶啊,爺爺今天也會來。」湯愛翔拍拍母親的背,一副小大人口吻。「媽咪乖,我們快遲到了。」 莫霏笑出聲,站起,牽住這小小溫暖的人兒,離開Segeln頂樓的豪華套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