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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華甄    


  「好夥計,那個美麗的女孩到底對你做了什麼?」牛大憨輕拍駿馬問。

  高大的駿馬搖晃著大腦袋,對他打了個響鼻,讓他連連後退。

  「嚇,你真不是個東西。」他笑罵著,輕甩手中的韁繩將它趕進馬棚去。

  跑進羊捨的若兒心情很惡劣。不是因為大憨說的話,那些話她聽多了,根本不會在意,她的心情全因在大王即位盛典暨擇妻大典上看到和聽到的事鬱悶。

  還說他不會忘記她,可他分明就將她忘記了。

  她惱怒地想用鞭子狠抽什麼人──如果他沒有成為王上,他會是第一選擇。

  選妻?!一想到他對著那些女人傻笑,她就有氣。

  雖然他如今長得比她高大壯實許多,而且丰神俊朗,英武強悍,但她仍一眼就認出他是九年前被她壓在灌木叢裡,還不小心「親」過的男孩!那個說他們是有緣人,說她是他的女人,他不會忘記她的男孩!那個她從未忘記過的王孫!

  他怎麼能說話不算話,把她忘記了呢?且不說他親口說過不會忘記她,也不論他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有緣人,甚至可以不理會她曾冒死救過他的事實,僅憑那句「你是我的女人」一直是她寂寞生活中的希望,苦澀心底甜蜜的回憶,讓她九年來一直想著他、念著他,為他的安危擔憂,為他的復國即位佔卜祈福等等,他就不該忘記她。

  自從爹爹死後,她被劉顯囚禁在善無三年,那時她多麼渴望他會來救她,可是他沒有。那幾年,要不是有神力相助,她早就被那個惡魔玷污了。

  如今他終於復國成功,即位為王,她也見到了他,可他卻將她忘記了。

  為此,她怎能不生氣?

  她並不完全明白為何他的遺忘會讓她這麼生氣,只覺得她曾經認定他是個重情義的男子,相信她與他之間有扯不斷的聯繫,可如今,他讓她的希望破滅,讓她引以為傲的預知能力深受打擊。

  她不要他忘記她,她必須喚回他的記憶,起碼得試試他是否真的忘了她。

  對,她今晚就要做這個測試,今晚正是天地神靈相會之時,如果她能好好地運用自己的天賦,說不定她真能召喚到他的靈魂。

  有了期待,煩悶的心略微舒展,她如同往日般忙碌著,直到傍晚將羊群圈回,仔細數過後,才鎖上門,踏著夕陽餘暉往牧場邊的房舍走去。

  一跑進屋,她就對乳娘說:「汍婆,幫我燒水。」

  「燒水幹嘛?」正在做飯的汍婆驚訝地問。

  「我要洗澡。」

  「你要去青石塚?」

  「沒錯。」青石塚是牛川人懼怕的地方,卻是若兒祭祀神靈的神壇。

  「嗯,一元復始的月圓之夜,可采天地神靈之氣。」汍婆贊同地點頭。

  若兒沒接腔,忙著將木桶放在火邊,再去尋找換穿的衣服。

  汍婆也不多問,她相信前主人瑾兒沒有說錯,若兒是神賜的禮物。

  當若兒開始脫衣服時,汍婆一如往常那樣走出門去,守護在緊閉的房門前。

  洗完澡,吃完飯後,月亮早已高昇。若兒匆匆帶著龜甲、卦盤和神油出了門。

  今夜,神靈會給她什麼樣的啟示呢?

  注一:魏晉南北朝時,男女通用的一種服飾,沒有衣袖,胸、背各有一片可任意加厚的衣襟。

  第二章

  平頂翹簷、勾心鬥角的宮殿內,拓跋圭臨窗而望。

  明亮的月光透過廊簷樹木,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使得他濃眉緊蹙的臉半明半暗,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今天,他第一次以代國君主的身份主持聯盟議會,可是感覺並不順利。

  「他就是想跟我作對。」拓跋圭憤懣不平地說,並沒有回頭。

  在他身邊的長史張袞和大將軍許謙雖是漢人,但與他志趣相投、肝膽相照,是對拓跋圭的復國思想和立國策略最為瞭解,也幫助最大的智囊兼朋友。

  此刻他們都知道他說的是拓跋窟咄,因為今天下午在商議遷都一事時,拓跋窟咄就一直在誤導長老,以各種借口反對遷都。

  「王上不必介意,任何革舊布新都難免遭到質疑。」張袞勸慰他。

  「可是如果連遷都盛樂都難以實施,那本王的其他謀略將如何繼續?」

  武將出身的許謙為人耿直,對他的憤懣深有同感,立刻建議道:「王上對長平王太仁慈了,該教他明白議會中做主的人是誰,不能讓他束縛住手腳。」

  「那我能如何?他畢竟是我的王叔,我總不能讓他閉嘴?!」

  「有何不可?」許謙對拓跋窟咄沒有好感,尤其擔心他倚老賣老,挾持少主以令諸侯,故直言道:「自古做大事者不拘小節,如果王上言行優柔,必給了他欺主之膽,弄不好,會再引起一場奪王位的風波。」

  對此顧慮拓跋圭也想過,可是剛剛復國,他有很多大事要做,首先是要遷都和制典,而完成這些事都需要聯盟內部的局勢穩定,因此他無意激化與王叔的矛盾。

  雖說這次是王叔主動建王宮迎他即位,但他不會因此放棄多年追求的理想。

  「柯石。」

  門應聲而開,高大的護衛出現在房內,他迅捷的動作與他的體型實在不相符。

  「王上有事?」他謹慎地問。

  拓跋圭招呼他靠近後低聲說:「你騎『龍駒』連夜去趟盛樂,告訴莫題最遲七月我一定遷都,要他盡快修城。」

  「行,順道我也去把晏子小兒抓回來。」護衛快樂地轉身走了。

  長史張袞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問:「如果長平王看到王上的貼身侍衛離開,他會怎麼想?」

  「就像往常一樣。」拓跋圭的眼睛閃閃發光,面色則很嚴肅地說:「他會說我流浪太久了,還不適應新身份,甚至會說我根本不像個國君。」

  「那王上就給了他廢君的借口。」許謙補充。隨即三人心照不宣地相視而笑。

  拓跋圭幽默地說:「那他也給了我一個清理門戶的機會。」

  在低笑聲中,拓跋圭的視線再次轉向窗外,看著皎潔的月盤,眼前出現一雙黑亮迷人的眼眸,不由得眉頭一展。「今夜月亮如此美好,咱們何不出去走走?」

  兩位重臣含笑點頭。

  為了不驚動旁人,拓跋圭揮手屏退緊跟身後的侍衛,與兩位大人離開了王宮。

  復國慶典的歡樂餘波仍在王宮內外迴盪,篝火、歌聲、舞影與天上的明月相映成趣,各部落的人們不分貴賤,都聚在一起祭拜明月。

  走近祭壇時,拓跋圭看到幾位大人和宗親也在那裡,便對兩位大臣說:「你們不用陪我了,去與大家同賞圓月吧,這是與他們聯絡感情的好時機。」

  「王上要去何處?」張袞問。

  「去會會老朋友。」拓跋圭眼裡閃動著年輕人特有的神秘和興奮的光采。

  「是柯石說的牧羊女嗎?」很瞭解他的張袞笑問:「她真是王上一直在找的王家姑娘嗎?」

  拓跋圭微笑點頭,眼裡透露出的愉悅神情讓兩個心腹大臣心領神會,多年來,他們知道這位年少君主心裡的秘密,很高興他能找到佳人,了卻心事。

  許謙提醒道:「小心身後那些嫉恨的暗箭。」

  拓跋圭豪邁地說:「本王如今已不再是任人追殺的孺子,自有神靈庇佑。」

  「但願如此。」兩位大臣看著他消失在王宮後的樹林裡。

  他沿著小樹林往幽靜的牧場走去,去尋訪住在那裡、令他牽掛很久的姑娘。

  剛走近在月光下宛若一泓平湖的草場,他就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走出低矮的房舍,雖然距離遙遠,但憑借過人的眼力,他認出那正是他要尋訪的人兒。

  不怕夜晚的女孩,她要幹嘛?

  皓月當空,看著前方穿行於迷離月光中,彷彿與山林、奇石融為一體的女孩,拓跋圭好奇地想,並加速跟緊她,走進另一片樹林。

  不久,樹木稀疏、視野開闊,看著眼前各式各樣的嶙峋怪石,他深感不解。

  多年的逃亡生涯,養成拓跋圭每到一地,必先掌握當地環境的習慣,因此,來牛川雖沒幾天,他已走訪過附近每一個地方,知道這裡是當地人所說的青石塚。由於地處偏僻山腳,又多奇石怪聲,一向很少人來,可她卻在這樣清冷的夜晚遠離人群,獨自來到這兒,這不免讓他感到好奇。

  穿梭於嶙峋怪石間的夜風發出令人戰慄的輕嘯,就連他都有一種驚悚的感覺,可是前面的小人兒似乎毫無所懼。

  她輕盈地走到一塊菱形巨石前,沿著石頭邊緣的凹凸處攀上去。那毫不遲疑的步伐顯示她曾多次光顧此地,對這裡的一草一石都非常熟悉。

  登上足有兩張桌面大的石頭,她放下包袱,取出裡面的物品。

  難道她真是女巫?

  看到她擺在石頭上的東西,藏身在巨石陰影中的拓跋圭驚訝地想。

  若兒抬頭確定月亮的位置後,仔細擺放好東西,將神油淋在龜甲上,再從腰囊內取出打火石,打出火花、點燃了龜甲上的油,然後她面對明亮的月兒坐下,雙手半握,放在盤起的膝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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