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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樂顏    


  他看著那歪歪扭扭並不算好看的毛筆字,用手撫摸著那些早已經幹掉的字跡,輕聲說:「笨蛋,字跡這麼難看,以後還敢拿給兒子看?」說著說著,他自己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以後好好跟為夫練字吧,否則以後寫帖子請人也是丟我的臉,小笨蛋。」

  臘月二十九,穆深家門口來了兩個奇怪的訪客,一堆形容憔悴狼狽的母子,形似乞丐。

  母親的身材瘦削得只剩皮包骨,所以看著有些嚇人,滿是補丁的破舊棉襖穿在她身上空蕩蕩的,肘下和衣襟邊緣都已經磨破了,露出了棉絮。

  小孩子則只有四、五歲的樣子,也很瘦,頭髮枯黃雜亂,髒兮兮地披散在肩膀上,可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有著一雙碧綠色的眼睛,那眼神凶狠而敵視,如果在深夜,這樣一雙眼睛也許會被人當做狼眼吧?

  門房不耐煩地趕著他們,說:「走開,已經給了你們饅頭還要怎樣?」

  那頭髮花白的女子:「我們不是乞丐,是來尋人的,這裡的主人姓穆吧?二爺穆清還在嗎?五爺穆深呢?」

  門房見來人直接叫出了主人的名字,也不敢大意了,警戒地瞪視著他們,問,「你到底是誰?和我家五爺什麼關係?」

  那女子嘴唇顫顫著,眼睛瞬間就紅了,她說:「麻煩小哥去通報一下,就說故人來訪,小婦人……小婦人柳氏,賤名一個暗字。」

  門房雖然不欲接待這樣的客人,可是也不敢得罪,急匆匆地跑進去向穆深通報,而當穆深聽到婦人的名字時,眼神一沉。

  門房有點怯生生地問:「爺?」

  穆深放下手中的毛筆,吩咐:「把他們請到偏院裡,叫穆平安排一個丫鬟先伺候他們梳洗一番,再好好吃一頓,我之後再見他們。」

  門房應聲出去安排了。

  穆深在書房裡呆坐了一會兒,看了看外面陰沉沉的天,低低歎了口氣,轉身回了內宅。

  第10章(2)

  梁婉正在和琳琅確認年夜飯的菜單,穆寧海躺在暖融融的炕上,正踢著自己的小腳丫玩。

  穆深進來後,對琳琅擺了擺手,「我有事和夫人說。」

  琳琅出去後,梁婉看著他問:「什麼事?」

  因為琳琅的特殊身份,穆深和梁婉說話時,一般不會避著她,反而有些時候特意讓她旁聽,好讓她這個「間諜」做得盡職些。

  穆深在梁婉身邊坐下,用手揉了揉臉,聲音低沉地說:「我娘來了。」

  「誰?」梁婉一時沒聽明白。

  他的父母不是都已經都過世了嗎?

  穆深歎了口氣,說:「我並非嫡母所生,我的生母是父親在外為官時別人送上的婢女,生母為嫡母不容,父親去世後,嫡母就將生母賣了出去,之後就再無消息。」

  穆深小的時候是無能為力,長大後再尋找卻已經是音信全無,沒想到時隔幾十年,生母會突然出現。

  穆深並不會懷疑柳嬙的身份,因為雖然他不記得生母的樣子了,但是穆清和孫氏可是記得很清楚,如果柳嬙敢冒認親戚,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梁婉驚訝至極,她這時也想起了在穆家村時丫鬟春心講過的八卦,春心也說過穆深是庶生子。

  梁婉急忙放下手中的菜單,下炕穿好鞋子,問:「她老人家在哪呢?我去親自迎接吧。」

  穆深拉住她的手,又讓她坐下,說:「不急,我要人安排他們到偏院了,先讓他們梳洗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們?」梁婉不解,「還有誰?」

  「還有個四五歲的孩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我同母異父的兄弟。」穆深無奈地歎口氣。

  梁婉徹底無言了,對於這種複雜的血緣關係,她一時也不知道穆深是願意接納還是排斥,所以只好靜靜地看著他。

  反正她與柳嬙母子沒有半點關係,如果穆深願意基恩他們,她就好好對待,如果穆深不願意,她也不會去插手管事。

  穆深把兒子抱到懷裡,打手玩弄著他的小手,低著頭,語音有些模糊地說:「我的心很亂,不知道該如何對待他們。」

  梁婉忽然明白了這個男人的脆弱。

  誰不渴望母愛呢?哪怕是成年了,也有著這種發自內心的渴望吧?只是,自幼別離,多年不見,再見時已物是人非,所以穆深也有些慌亂和情怯吧?

  梁婉伸手從側面抱住他,輕聲道:「沒有什麼好害怕的,她畢竟是你的生母,而且以前也不是她拋棄你,長輩們的恩怨你大可以置之不理,但總是要先見一見她的。」

  她停了一下,忽然笑到:「而且,你還有我,還有寧海呢,不是嗎?」

  穆深把兒子的小手放到嘴邊親了親,回頭看一眼妻子溫柔的笑臉,心中莫名的酸澀和慌亂竟然奇異地漸漸消散了。

  是啊,他還擔心什麼呢?

  他已經成年,不再是當年那個無依無靠又無力的孩子,誰都不能再拋棄他,誰也不能再虐待他。

  他單手把梁婉摟緊懷裡,又低頭親了親兒子的小臉,然後說:「一會兒我先去見他們。」

  柳嬙梳洗乾淨之後,雖然頭髮花白了,但容顏還算風韻猶存,畢竟她還不到四十歲,當年也是因為容貌美麗才被穆深的父親穆維所寵愛,也因此被穆維的正妻所不容。

  而她的小兒子安薩則是相當英俊的小男孩,這個小孩子有著和大周朝人明顯相異的容貌,五官深邃立體,眉毛很濃很長,眼睛很大很深,鼻子很直很挺,皮膚則是偏白皙,而最明顯的特徵,則是他栗色的頭髮和宛如翡翠一樣的碧綠眼眸。

  柳嬙換了一身管家新買來的靛藍素色襖裙,因為是成衣店買的現貨,所以做工並不是很看致,但也比她原來身上的那件破舊棉襖要好看許多,也暖和許多。

  安薩也換了身新棉褲和新棉襖,頭上還戴了個皮帽,帽子前面鑲了一枚貓眼石,和他碧綠的眼眸相映成趣。

  柳嬙和安薩已經很久沒有吃飽喝足過了,好不容易梳洗乾淨,換了身新衣,吃了一頓飽飯,此刻母子坐在偏院的正堂裡,心中的不安多少減去了幾分,起碼,穆深沒有不認他們,沒有把他們拒之門外。

  安薩有些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氣勢,坐在大大的椅子上,兩隻小腿懸在半空,但依然把腰身挺得筆直,大大的眼睛牢牢地盯著門外。

  柳嬙則有些如坐針氈,她也知道自己這樣突然跑來投靠兒子有些不妥當,可是她一個自幼被當做玩物養大的婢女,除了伺候男人,真的沒有什麼其他謀生本事,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她也不會千里奔波跑來投靠穆深,

  所以當穆深走進堂屋裡時,柳嬙立即如驚弓之鳥一樣站了起來。眼神中帶著幾分卑微和討好地看向穆深,嘴巴張了張,還是不知道該如何稱呼自己這個被奪走的兒子,只能站在那裡看著穆深發呆。

  穆深對她點了點頭,喊了聲:「姨娘。」

  聽到他喊自己姨娘,柳嬙的淚一下就落了下來,她一邊用手拭淚,一邊連連點頭,說:「嗯……嗯……深兒……不……五少爺……奴婢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你,實在是太高興了,嗚嗚……」

  穆深的臉色平靜,他又轉頭看了看安薩,問:「這位是?」

  柳嬙的哭聲一頓,她有些窘迫和擔憂地看著穆深。

  安薩此時已經自己跳下椅子,依偎到了柳嬙的身邊,他看著穆深,大聲說:「我叫安薩。」

  柳嬙拉住安薩的小手,對穆深說:「這是我再嫁後所生的孩子,叫安薩,今年五歲了。」

  穆深點了點頭,說:「那也算是我的弟弟了,日後就跟著我過活吧。」

  「真的?」

  「嗯。」

  柳嬙大喜過望。

  穆深淡定地坐下,又讓柳嬙母子坐下,才道:「我們一別數年,也不知道姨娘經歷些什麼,如今是否可以安然返回穆家?」

  這才是重點,如果柳嬙如今還不是自由身,那她就是逃奴身份,而且還拐帶了人家的兒子,罪名更重,穆深就算想收留她,也要先解決掉身份上的問題。

  柳嬙見大兒子的態度很好,一直懸著的心總算稍微放了下來。她又用手擦了擦淚,才慢慢對穆深講出她這些年的遭遇。

  原來當年穆家主母將柳嬙賣給了一位到中原地區經商的胡人做妾,那胡商販賣珠寶和秘藥到京城,不出幾年發了大財。便攜家帶眷地返回家鄉,他的家鄉遠在西域某小國,居然還是西域著名的大家族,只不過沒落了而已。

  安姓胡商衣錦還鄉,家裡卻還有嫡妻和幾個孩子,嫡妻見他帶回來一個妖嬈美麗的中原女子自然很是不快,沒少欺凌過柳嬙。

  胡商活著的時候還好,待胡商一死,嫡妻還沒想好怎麼處置柳嬙,胡商的大兒子年紀和柳嬙差不多,之前就覬覦柳嬙的美眸,在父親的靈堂旁就要強暴她。

  幸虧安薩趕來,剛五歲的小傢伙看到母親受辱,抓起沉重的燭台就砸傷了哪禽獸的頭,禽獸兒子頭破血流暈了過去,柳嬙和安薩害怕萬分,當即收拾了一點細軟,連夜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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