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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簡薰    


  她的語氣有著他沒聽過的堅定,而電話的內容似乎也跟他幻想中的背道而馳,男人漸漸覺得有點不妙。

  恩茱頓了頓,「去補習班報名那天,媽媽說了一句話,恩茱,去看看世界多大,媽媽支持你。我後來才知道那句支持是什麼意思,從小到大,我不是想讓爸媽開心,就是想讓你開心,連我也想不起來做什麼事情是因為自己高興,但我現在找到了,去國外唸書的的確確都是我自己所希望的,不是為了討誰開心,而是因為我自己喜歡,自己想這麼做,而不是為了誰這麼做。」

  雷謙再怎麼樣也懂她的意思了,他們的感情沒有改變她的決定。

  這讓他覺得有點受傷,也有著難言的惱怒——雖然他很不願意,但在聽完那些話之後,他完全無法再反駁她,或者留住她,感覺她就要飛走了,飛出他的掌心,到千里之外。

  「那我們呢?」

  「兩年後,好不好?」恩茱語氣有著堅毅,也有著懇求,「最多三年,你當完兵,我正好念完書,很快的。」

  是他的計算方式跟人家不一樣嗎?為什麼他會覺得兩年很久?久到連想都覺得很累。

  恩茱說:「我只是不在台灣而已,但是我們講過的話我都記得。」

  他也都記得,雖然順序沒變,時間表沒變,卻多了不確定因素。

  她這兩年會跟成裕天一起待在紐約求學,那個小白臉兼黑社會——外交官世家出身,身材修長,長相斯文,說話有條不紊,思緒條理分明,雷謙不得不承認,那傢伙的條件真的很好,往聯誼場合一站,絕對有大把女孩子搶著認識留電話,加上他跟恩茱又那麼親近,異鄉生活之後日久生情再容易不過。

  只是她話都已經說成這樣,再怎麼樣他也知道是留不住她的。

  「什麼時候的飛機?」

  「七月五日。」

  「這麼快?」

  「那邊還有一些手續要辦,所以要早點過去。」恩茱遲疑了一下,「你會送我去機場嗎?」

  「不會,我們下次見面就是我當完兵。」雷謙往沙發一倒,「順便告訴你,等你出國後,我就要去西門町釣妹妹,猛參加大學女生聯誼會,去夜店混,交很多女朋友,氣死你。」

  他不是講氣話,他是講真的。

  兩人相處多年,他相信恩茱聽得出來他的意思——兩人的戀愛時間就此停止,兩年後再見,至於這中間,他不會管她,她也管不著他,各自生活,至於以後……以後再說。

  恩茱後來又說了什麼,他也不太記得,反正後來就是掛了電話,他躺在沙發上發呆了一個下午。

  畢業典禮那天,他遠遠在人群中見到她,抱著一束花,正跟童爸童媽還有恩浩照相,他知道只要自己走過去,他們之間就算和好了,兩年的空白就會有一種約束存在,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腳就像有千斤重,怎麼樣也走不了。

  正當覺得好像有那麼一些力氣的時候,一群學妹卻圍了上來。

  「學長跟我們照相啦。」

  沒問題,這邊是嗎?笑!

  換台相機,依然是標準笑臉。

  「繫上有活動的時候學長要回來看我們喔。」

  沒問題沒問題,雖然他的女友要飛走了,但他可還是人氣王子,學妹的夢中情人呢,當然要恪盡招牌的責任。

  「大家一起照相吧,小寶,阿況,快點過來,要拍小組成員家族照。」佩倩拿著角架固定相機,一臉快樂的說:「來,全部看這邊,紅燈閃的時候要C喔。」

  按下按鍵,匆匆跑到旁邊,一群人一起,「C∼∼」

  於是,當恩茱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過來時,就看到這樣笑容燦爛,旁邊一堆女生的雷謙,靠在他身邊的,就是她生日那天,與他在麥當勞的女孩子。

  ☆ ☆ ☆ ☆ ☆ ☆ ☆ ☆ ☆ ☆ ☆ ☆ ☆ ☆

  夏末的時候,雷謙接到了兵單,報到前夕,自己跑去剪了個小平頭,以茲慶祝人生的另一個階段開始。

  大概是聽多了當兵的苦事,有了足夠的心理建設,他反而覺得一切都還好,跟同袍們也都相處愉快。

  快年底時接到媽媽寄來的信,雷識洗澡時的照片,白白胖胖的,對著鏡頭直笑,跟他流著相同血液的小嬰兒——他突然覺得自己該回去看看弟弟,於是趁著休假,回到南投的雷家民宿。

  爸媽見到他當然十分開心,左看右看半天後,才想起該讓兄弟見一下面,趕忙帶雷謙進嬰兒房。

  整個房間都是小鴨黃,雷識白白胖胖的躺在嬰兒床上,嚶嚶出聲。

  「媽,他是不是肚子餓了?」一直發出聲音。

  「在撒嬌啦。」雷媽笑著將寶寶抱起,「你們兄妹小時候都一樣,看到人來就會出聲。」

  果然,弟弟一被抱起來就好了。

  雷媽哄著小兒子,「對了,那個櫃子打開,裡面有你一些信跟電話的留言,雨萱回台北家裡幫你整理帶來的。」

  雷謙打開抽屜時才知道,為什麼媽媽會特別跟他說。

  好大一疊∼∼廣告信,招生信,會員招募∼然後有一封手寫信。

  美國的郵戳,但不是恩茱的筆跡。

  打開,紙上只簡單寫著「打電話給我,成裕天」,下面是一組電話。

  真是令人不爽的名字。

  他為什麼要打國際電話給他呢?聽他炫耀與恩茱的紐約留學生涯嗎?雷謙看了紙條一眼,壓抑內心的酸意,整封往垃圾桶丟。

  為了避免心情糟下去,他決定去開信箱看看郵件。

  數量比他想像得多,同學、學弟妹、球隊隊員,佩倩把那天的畢業照寄給他了,照片中的他看起來非常帥氣,眾人簇擁下看起來英姿煥發,完完全全展現校園王子的最佳風采。

  雷謙看著照片,內心「哀」一聲,一定沒人知道當時的他內心在滴血。

  十幾張照片看到最後,佩倩加注了幾行字。

  前幾日回學校拿推薦書的時候,遇見文學系上的陳宜芳,問我們是不是在交往——西洋情人節那天她看到我們兩個在麥當勞「打情罵俏」,重點是,跟她約在麥當勞的人是童恩茱。

  雖然你從大一起就否認跟她交往,不過女性的直覺告訴我,還是跟你說一下比較好。

  雷謙完全無言了。

  他清楚想起自己是怎麼跟恩茱說的,「我不是故意要放你鴿子,我們實驗出了問題,全部的人都回去補做數據,下次補請你。」

  說是這樣說,卻讓她看見他與別的女孩子出現在麥當勞,那個叫什麼陳宜芳的居然會以為他們在交往,應該是兩人在搶電話的時候。

  想到恩茱的心情,男人的心一下痛了起來,雖然都過去了,但他很想告訴她,他真的是為了實驗,他們只是出來買東西吃——如果那時沒有賭氣,有去送恩茱就好了,那麼他至少會知道她的電話……啊,紙條!成裕天的紙條!

  男人一下站了起來,往爸爸的辦公室跑去,不過才一個多小時的電郵時間,垃圾桶居然空空如也。

  「爸,房間的垃圾呢?你倒了?」

  「你丟了一堆信,垃圾桶都滿出來了,不倒難道還留著?」

  雷謙急了,「你倒去哪?」

  「後面。」

  所幸「後面」只是自家後面,兩包垃圾而已——雷謙一邊翻著垃圾一邊想,自己這樣子絕對不能讓別人看見,那張紙條到底在哪裡啊……

  找到了!成裕天的紙條。

  還好,字跡還清楚,雷謙想也不想就直接拿起手機撥了過去,「我是雷謙,去當兵了,現在才看到信。」

  對方「哦」的一聲,「你最近好嗎?」

  「很好。」

  「當兵很辛苦吧?」

  雷謙忍耐的回答,「還好。」

  快點說重點,他從台灣打電話去美國,可不是為了聽對方問自己的軍旅生涯的辛苦與收穫。

  「我很意外你會打給我,畢竟那封信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成裕天似乎在考慮著措詞,「那封信是我太衝動了,我不該就這樣冒昧的寫信,很抱歉,請當作沒這回事。」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會留號碼給我嗎?」

  「因為轉機的關係,我跟恩茱在新加坡停留了幾個小時,小聊了一會,我突然覺得她很可憐,想跟你解釋一些事情,於是就有了那樣一封信,但現在我已經想清楚了,我跟她之間光明磊落,毫無不可對人言,如果你們之間有問題,那不該是我的關係,所以我現在沒什麼好說。」

  恩茱為什麼可憐?他又想解釋什麼事?

  男人不得不承認,這個人很懂說話的方法——任何人聽完這種話,都很難不去問個清楚。

  這個成裕天是要他低頭,他得虛心請教,地球另一端的他才會把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說出來。

  「恩……恩茱最近好嗎?」

  成裕天官腔的「喔」了一聲,「這個問題我恐怕無法回答,因為我很久沒見她了。」

  「你們……不是一起出國唸書嗎?」

  「我很羨慕你,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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