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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古靈    


  但眼前的他可就是個名副其實,真正的成熟男人,那樣沉穩從容,宛如一潭深藏不露的靜水,誰也摸不透它有多深,你的一切卻毫無保留的映現在平滑如鏡的水面上,彷彿這世間所有一切都逃不過他的眼,卻沒有任何人能夠看透他半點心緒。

  看來在這十年裡,他已練就鋼鐵般的自制力,足以使他隱藏起所有情緒,讓人看不透他任何心思了。

  可惡,成熟男人最難搞了!

  漫不經心的啜飲著紅茶,雪儂絞盡腦汁苦苦思索要如何脫離眼下的困境才好,沒注意到其他三人已用完早餐,正用三雙好奇的眼盯住她研究。

  她究竟會想出什麼無與倫比的餿主意來解決目前的難題呢?

  「好,結婚就結婚!」驀地,雪儂毅然道,一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壯烈。「但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埃米爾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我們要在鄉下的小教堂舉行秘密婚禮,」雪儂的語氣十分堅決。「不通知任何人,也不舉行婚宴。」

  「可以。」埃米爾很爽快的頷首同意。

  雪儂再瞥向雅克。「婚禮一結束,雅克就得跟我回去,也不准再自己跑到這裡來!」

  雅克更阿沙力。「沒問題,沒有媽咪的同意,我絕不會再自己跑來了!」

  雪儂點點頭,視線又回到埃米爾那邊。

  「最重要的是……」她嚴肅的目注埃米爾。「我帶雅克回去後就不會再來了,倘若哪天你後悔了想另外結婚的話,請務必記得我們舉行的是秘密婚禮,你只要私下去辦離婚就行了,這麼一來就不會有人知道你結過婚又離婚了。」

  拿破侖和約瑟芬可以離婚,他們當然也可以,這就是她的解決之道。

  這也是拿破侖最偉大的功績之一——婚姻狀況非宗教化,無論是結婚或離婚,再也不需要經過教會的恩准了,不像亨利八世,想離個婚還得先跟教宗拍桌翻臉,最後乾脆砍掉老婆的腦袋,一了百了,還可以省下好幾筆贍養費。

  悄悄結婚,偷偷離婚,正適合他們。

  「我會記住。」濃密的睫毛垂落下來掩住半眼,埃米爾的表情依然莫測高深,總是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麼。

  「很好,」雪儂滿意地點了一下頭。「那我們就結婚吧!」一口氣喝完紅茶,她起身,伊德也跟著起身。「我想我最好『回去』拿幾件衣服過來,不然你也不敢讓我穿這樣出門。」

  一待她離開餐廳,伊德又坐回去繼續用早餐,雅克奇怪地看著他。

  「伊德叔叔,你幹嘛起來又坐下,起來又坐下的?」

  「這是禮節,」伊德莞爾道。「在女士們出現或離去時,紳士們必須起身以示禮貌。」

  「那爸爸為什麼不用?」雅克用叉子指指埃米爾。「他不是紳士?」

  「我想……」伊德斜睨著埃米爾,唇邊笑意放肆地拉開。「也許你父親知道,如果他真的起身的話,你母親可能會一路逃回東方去!」

  雅克聽得哈哈大笑。「真的耶,我從沒見媽咪這麼害怕過任何一個人呢!」說著,他眼中亮起狡猾的光采。「這倒方便,以後若是我想做什麼媽咪不允許的事,我只要躲到爸爸這邊來做就行了!」

  「我會先揍你一頓屁股!」埃米爾以最平靜的語氣警告他,再問:「你母親接受過洗禮嗎?」

  不滿地呃起小嘴,雅克忿忿地喝下一大口巧克力,「有,雖然媽咪是無神論者,但我們家都信奉天主,所以外公要求媽咪也得領洗。」他咕咕噥噥地說。

  「那就沒問題了。」埃米爾喃喃道。

  「為什麼?」雅克好奇地問。

  「很簡單,任何一對已領洗者所締結的婚姻是不被允許離婚的。」一旁,伊德代替埃米爾作解釋,「既然你母親不信教,她應該不知道這點……」他笑得一臉奸臣樣。「既然領過洗禮,你父親和你母親就不能離婚了!就算她堅持要離,你父親也可以拿出這個理由拒絕,對吧?」最後兩個字,他是在問埃米爾。

  埃米爾無語,默默喝茶。

  伊德笑笑。「不過,你不怕她真的不回來了嗎?」

  埃米爾依舊默不吭聲,僅將目光移向雅克那邊,後者得意洋洋的猛拍胸脯,自信滿滿。

  「沒問題,交給我就搞定了!」

  話剛說完,雪儂又跑回來了,一臉莫名其妙的驚訝。

  「埃米爾,衣櫥裡那些衣服是你替我準備的嗎?」

  「不是。」

  「那是哪裡來的?」

  「突然出現的。」

  突然出現?

  難不成又是……

  「喔……」雪儂兩眼飄開,不太自在的咳了咳。「那麼,既然我的衣服有了,我們現在就可以出發了。」

  「不,還少一件。」

  「哪一件?」

  「結婚禮服。」

  「咦?結婚禮服?不需要吧?」

  「一定要!」

  「可是……」

  「不要跟我爭辯這件事,我絕不讓步!」

  他不讓步,難不成要她讓步?

  門兒都沒有,去爬窗吧!

  雪儂馬上兩手叉腰,氣勢洶洶的跟他爭辯起來,在「辯論」這門學問上,她可是學有專精的,前年在撰寫博士論文時,她都不曉得跟教授咆哮山河多少次了。

  只可惜這場辯論還沒開張就已決定她要輸場,因為她是佔下風的一方。

  一開始,埃米爾便徹底實現了他的宣言,十分堅決,不肯稍讓半步;雪儂更不願認輸,打死不低頭,結果兩人當場就在餐廳裡掀起第二次巴黎大革命戰火,槍來炮往激戰了數百回合,最後大概是不耐煩了,埃米爾索性站起身來,用他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輕而易舉地將低低在下的雪儂壓成一張薄薄的玻璃紙,還是透明的。

  雪儂不得不仰起臉來——總不能對著他的胸膛吵架吧,結果,她馬上搞丟了她的聲音。

  雖然不甘心,但每當埃米爾一語不發地用那種深沉不可測的幽邃目光凝注她,彷彿她就像一方透明水晶般一目瞭然,隨便掃兩眼就可以掃瞄出她心底最深處的秘密似的,不由自主地,她的心虛又開始無限度暴漲,漫淹三大洋五大洲,明知不可能被他看出什麼蟑螂螞蟻來,偏就是七上八下的不安心,只能猛吞口水,根本說不出半個字來。

  所以說,心中有鬼的人吵架永遠吵不贏,沒轍,她只好舉起小白旗投降。

  「好好好,等結婚禮服就等結婚禮服,不過能不能請問一下,要等多久?」

  「起碼十天半個月吧。」

  「……enculer!」

  「跟九年比起來,你不認為十天半個月很快了嗎?」

  「……」

  真正狗屎!

  第3章(1)

  為了等待那件偉大的結婚禮服,雪儂只好乖乖在埃米爾這裡留下來,是在等待結婚禮服做好,更是要盯住雅克,免得他莽莽撞撞闖出什麼收拾不了的禍。

  前提是,她自己沒有先製造出什麼麻煩來。

  「等等,雅克,你要到哪裡去?」

  「地下室。」雅克頭也不回地道。

  伊德帶頭,小鬼緊跟在後,一大一小一對賊似的,他們想幹嘛?

  「到地下室做什麼?」

  「伊德說好酒都藏在地窖裡嘛!」

  話剛說完,兩人己消失在地下室門後了,雪儂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想了想,決定自己也來探險一下,先搞清楚這棟宅子的原始隔間再說,免得要上哪兒都得人家帶路,明明是她住了十幾年的家說。

  「啊,對不起,對不起,原來這裡是書房,抱歉,打擾了!」

  雪儂連聲致歉,忙又關上門,不過門尚未完全闔上,忽又被推開,腦袋又探進來。

  「對了,埃米爾,記得十年前你來巴黎時並不是住這裡的不是嗎?」

  慢條斯理地,埃米爾放下筆,往後靠上椅背。「不是。」他只穿著一件純白色的襯衫和黑長褲,沒有外套也沒有領結,上面幾顆扣子也沒扣,看上去十分優雅,還有幾分率性。

  腦袋困惑地歪了,「那為什麼要搬到這裡來?」雪儂又問。

  埃米爾先沒回答,勾勾手指頭要她進去,雪儂聳聳肩,一連進入書房,一邊好奇的環顧左右四下打量。

  這間書房比以前那棟宅子裡的書房舒適多了,除了一整面牆是機械工程的書,埃米爾身後的牆面則排滿了有關於酒的書籍以及酒櫃,另一面卻是一整排面對森林的落地窗,帶著甜甜青草味的微風徐徐吹拂進來,消去不少酷熱的暑氣。

  「那裡的房子全部被拆了。」埃米爾說,一面從身後拿了一瓶酒和兩隻酒杯。

  「啊,對喔,拿破侖的巴黎大改造計畫幾乎拆掉了整座巴黎市!」雪儂恍然大悟,「所以你才到這邊來另行建屋居住,不過……」她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請問女主臥在哪裡?」

  「沒有。」埃米爾。「只有主臥室,不分男女。」

  「這不合乎潮流吧?」雪儂喃喃道。

  在十九世紀,貴族仕紳的夫妻通常是不同房的,更絕大多數,男女主臥室是位於不同棟的建築,除了大客廳和餐廳是共用的之外,夫妻各自在自己的領域裡過自己的生活,只有在吃早餐的時候閒聊兩句枯燥無味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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