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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月光石 「OK,既然這樣,安德烈,你何不起來去飲料區幫柏昀倒一杯飲料?」廉介建議。 安德烈二話不說地馬上離開,他也正想去透透氣。 接下來,輪到梧清秋的油畫。場內競標的氣氛愈來愈熱,隨著價錢不斷往上攀升,舒柏昀覺得那些數字就像是輕揚的音符,說不出的好聽,尤其在對比畫家生前想賣出一張畫餬口的艱辛之後。 第一張油畫在買家們一路加碼追價之後,最後落槌定案,成交價兩百三十萬。熱烈的掌聲頓時響起,眾人的目光落在那名買家身上,令舒柏昀錯愕的是,那人竟然是岑子黎。 岑子黎和羅涵坐在拍賣會場的左側,舒柏昀和廉介則在右後側,中間隔著許多人許多座位,彷彿隔著山與海,切開了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接著,連續四幅油畫全被岑子黎買走。錯愕之餘,舒柏昀開始不高興起來。導因於她想起岑子黎說過他不買還活著的藝術家作品,他們死了,作品才開始有價值,而他所謂的價值,只是那些以金錢堆砌出來的數字。這是她嫌惡的主因,更不要說他收購的目的極可能只是為了抵掉龐大稅金。 當台上正在拍賣〈在公園的女人〉,價錢停留在三百五十萬就上不去了。即將落槌之際,舒柏昀衝動地舉起手表示願意接受三百八十萬的價格,廉介訝異地瞪著她。 「柏昀,這太誇張了吧?」 岑子黎願意出四百萬,舒柏昀不顧廉介的警告,硬是喊價四百五十萬;岑子黎這邊加碼到五百萬,照理應不會有人再跟他競爭才對,因為價錢已高出市價太多,然而舒柏昀終究是豁出去了,她就是不想把鍾愛的那幅畫讓給冷血的岑子黎,她不認為他會欣賞畫裡的真意。 價錢標到如此高昂的地步,連岑子黎都好奇起來,順著眾人的視線,岑子黎發現和他競標的人竟然是舒柏昀,他微挑著眉,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和他作對,接著他明白了,原來她根本搞不清楚整個狀況。 「五百七十七萬,一次。」 台上主導拍賣者的眼睛看向岑子黎和羅涵這方,似詢問他們是否有意加價搶標,羅涵遵照岑子黎事前交代,不管價格多少都要買下梧清秋的畫作,她正要舉手,卻被岑子黎阻止下來。 羅涵疑惑地望著岑子黎,只聽見他冷冷說:「讓給她。」 「五百七十七萬,三次。」落槌確定,買家是舒柏昀,眾人掌聲四起,紛紛以欣羨的眼光投向她。 剛才競標的過程令舒柏昀熱血沸騰,有一種非到手不可的憤慨。現在聽到五百七十七萬的數字,她才開始有實際的感覺,猛然感到五雷轟頂。 不僅廉介以驚訝的眼神瞪著舒柏昀,就連剛回到座位的安德烈也震驚地瞪著她。 「不會吧,小姐,不是○七七,是五七七萬耶。」安德烈無法置信地叫道。 醫生的收入雖比一般上班族高出許多,但舒柏昀才工作一年就花了五百七十七萬買下一幅油畫,這也超出她的能力太多了吧。 「到底她是受到什麼刺激?不是說好來參觀的嗎?怎麼競標起來?」安德烈問廉介。 廉介不理解地聳肩,剛才競標的過程,舒柏昀整個人宛如中了魔邪,完全不聽他的阻止。 「我嚴重懷疑她被富商包養。」廉介開玩笑的說。 接著,他們男人一人一句取笑舒柏昀,後者宛如受到驚嚇,正呈現呆滯狀態,隔了一晌,舒柏昀清醒過來,叫道: 「天呀,我破產了。」轉向安德烈求救:「拜託你一定要借我錢。」 安德烈不以為然的搖頭,感歎說: 「我一直以為妳很理性,沒想到妳也有昏頭的時候,怎麼變得跟我家女人一樣愛亂買東西?」安德烈的母親和妹妹是出了名的花錢機器。 而岑子黎早在梧秋清畫作拍賣結束之後離去。轉眼間,台上已經在拍賣以陶瓷製成的骨董咖啡機,只見廉介雙眼發亮,渴望地緊盯台上的咖啡機不放,安德烈斜看他一眼,警告地說: 「廉介,你不要和舒柏昀一樣也瘋了,這台咖啡機底標一千一百萬。」 廉介只好歎氣,真希望自己有舒柏昀剛才那種豁出去的豪氣。 對舒柏昀來說,破產不是最大的打擊,接下來當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後,將受到更大的打擊。 拍賣會圓滿結束,主辦單位要求舒柏昀付下定款,並且留下聯絡資料。舒柏昀正在填寫資料,有位上了年紀、氣質出眾的長者站在她後方,察覺到她就是剛才和岑子黎競標買下〈在公園的女人〉,好奇地問道: 「小姐,不知道妳怎麼稱呼?妳是梧清秋先生的家人嗎?」 舒柏昀回過頭望著他,笑著回答: 「我姓舒,我不是梧清秋的家人,我只是喜歡他的畫。」 「喔,這樣呀,我以為妳是他的女兒呢。妳知道嗎?妳和畫中的女人長得有些神似。」老先生手裡拿著一頂黑色帽子,眼神宛如蒙上一層霧光,似在回憶。「她真的是個迷人的女人。」 「您認識她?」舒柏昀問。 「我在日本的夜總會親耳聽過她彈琴,她是很有名的交際花。」老先生將帽子戴回頭上,微微一笑,掏出名片遞給舒柏昀。「我也很想買下梧清秋先生的畫,但我和先生的兒子見過一面,他比我更有資格擁有那些畫,我也就不便和他搶。」 「梧清秋的兒子也有來拍賣會嗎?」舒柏昀雙眸燦亮,好奇地問:「是哪一位,他也是畫家嗎?」 「妳不認識?剛才和妳競標的年輕人就是梧清秋的兒子,改天妳到我經營的畫廊,我約他和妳認識,我想他應該也會想認識妳,畢竟妳買了他父親的畫……」 話匣子一開,老人家滔滔不絕地說開來,而舒柏昀卻是疑惑、納悶,有五雷轟頂般的錯愕。 「您是說……」舒柏昀無法置信地望著老人家。「岑子黎是梧清秋的兒子?」 「是呀。妳不知道梧清秋原來姓岑嗎?後來他和父親鬧翻了,再也不用岑姓。」老先生解釋。 舒柏昀整個人愣住,簡直無法置信。老先生沒有察覺她的異樣,微微一笑說: 「不多聊了。如果妳對台灣畫壇有興趣,可以到畫廊找我。」 舒柏昀怔怔地頷首,腦海浮現許多疑惑和不解。冷酷無情的岑子黎怎麼可能是梧清秋的兒子?!所以,他有一個頹廢酗酒、擁有才氣的父親,和一個充滿音樂細胞、迷人的交際花母親嗎? 舒柏昀驀然領悟,終於明白一些原先令她困惑的事。她不再懷疑岑子黎是畫家的兒子,他的身世說明了一切。在冷酷冰封的外表下,他的心深藏著火爆謎樣的伏流,暗暗汩動;也說明了他為何心思細膩縝密,對人忽冷忽熱、捉摸不定,如此層層防備。 毋庸置疑,岑子黎的身世同時說明了他為什麼非娶舒柏昀不可。她長得和他母親如此神似,而她竟然以為冷酷的岑子黎買畫只是為了抵稅。 再一次,舒柏昀完全錯看了岑子黎。發現這個真相之後,舒柏昀深受打擊,眼眸中含著無限悲傷。 第八章 是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 德國詩人為這首鋼琴奏鳴曲命名,他說:音樂的旋律猶如一艘小船在月光閃爍的瑞士琉森湖面搖蕩。 岑子黎正在彈奏月光的第三樂章,長而有力的手指傳達他內心奔放激烈的情感、沸騰的熱情不可遏制,這是整首奏鳴曲裡激動的快版,升C小調,4/4拍。 離開拍賣會場,岑子黎到頂樓華廈等舒柏昀回來,他決定私下把那幅畫買回來,他很明白舒柏昀有多頑固,不告訴她他和梧清秋是父子,她不會輕易將畫放手。 過了午夜兩點,舒柏昀還沒回來,岑子黎等得心煩,猜想也許今晚她不回來了,也許她決定留宿在外,躺進別的男人懷裡,一種憤怒的無名火也跟著冒出來。 沒來由的強烈佔有慾控制了他的心志,或許是喝了太多波本威士忌使他喪失理智。 一開始,他彈琴只是為了打發時間。太久沒碰了,音符彈得七零八落,遺忘了該有的旋律。然後,他開始認真了,專注地想找回過去和音樂相伴的時光。 「這一章是舒緩的慢板,充滿悲傷的情愫,下一章是小快板,李斯特說月光的第二章是兩道深淵中的小花,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母親坐在鋼琴前替他翻譜,解釋完之後問他。 「是危險而美麗的意思嗎?」 「對,你真聰明。你要把譜背起來,不管多難都要把它記熟,以後它就會成為你的一部分、你的旋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