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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單飛雪    


  「喂!」王淑娜掐老公耳朵。「拜託你講話嗓門不要那麼大,還有,你的口水控制一下,都噴到菜上面了,要讓誰吃啊?」

  大家哈哈笑。

  小蘭也罵爸爸。「爸爸最惡了啦,每次都這樣,一邊講話,一邊吃飯,還一邊噴口水咧——」

  汪樹櫻笑著看他們拌嘴,又看爸爸開心的喂孫女吃飯,再看媽媽一直幫大家挾菜勸菜,一桌熱湯熱菜,熱氣蒸騰,客廳瀰漫飯菜香,電視機裡除夕節目正熱鬧著。過年,就是要這樣歡歡喜喜熱熱鬧鬧的……她真高興有家人陪著。這一想,臉色黯然,想到某個人了……

  他在做什麼?誰為他準備年夜飯呢?汪樹櫻撫弄脖子上的圍巾,他沒爸媽陪,最親的姑姑又生病,除夕這天,餐廳都歇業了,他該不會一個人孤伶伶地在他的旅館餐廳吃飯吧?汪樹櫻低下頭,怔怔地想起他早上的話——

  「我認輸,我信了……汪樹櫻是可以沒有我的,但是我不能沒有汪樹櫻。」

  唉喲——汪樹櫻偷笑,他真是,這話怎麼聽起來這麼爽?

  砰,汪樹櫻突然站起來。「媽,我出去一下。」

  「你出去幹麼?除夕呢,喂?」

  汪樹櫻衝進廚房,拿幾個保鮮盒。「我裝一些菜出去——」

  大家震驚,問著汪樹櫻——

  「現在要去哪兒?」

  「裝菜乾麼?」

  「給誰吃啊?」

  汪樹櫻的行徑教親人驚訝,可她等不及慢慢交代,拿了包包就走。

  「我很快回來喔,你們吃。」汪樹櫻急急忙忙出門了,留下一臉錯愕的家人。

  一走出公寓,汪樹櫻先給杜謹明打電話,沒接。她騎車到他們的套房找人,按了很久的門鈴,他不在。

  管理員說:「我看到他晚上匆匆忙忙地出去了,還沒回來喔。」

  汪樹櫻愣在大樓外,正想著該去哪兒找人時,杜謹明的電話來了。

  「樹櫻……」

  「你在哪兒?我正要找你,晚上吃了沒?我這邊有——」

  「我在醫院——」他聲音沙啞,有濃濃的鼻音。

  汪樹櫻心頭震了一下,慌了。「為什麼在醫院?你怎麼了?」

  「姑姑剛剛吐血……醫院發出病危通知,怎麼辦……」他說不下去了。

  汪樹櫻聽到他無助的聲音,整顆心揪痛起來。

  「我過去陪你,在哪家醫院?」

  汪樹櫻問清楚地址,趕到醫院。之前聽杜謹明提到姑姑,說是生病,但不知道會這麼嚴重。她在加護病房外的走廊前,看見杜謹明一個人孤伶伶地坐在冰冷的藍色椅子上。他頹喪地雙手蒙著頭,像被擊潰了。

  汪樹櫻走向他,停在他面前。他抬頭,看著她,眼眶殷紅,因為忍著淚整張臉脹紅著,那痛楚的模樣教汪樹櫻心碎。

  汪樹櫻在他身旁坐下,把他拉向自己,環住他,讓他埋在她懷裡。

  杜謹明的臉一碰到她溫暖的懷抱,就再也承受不住嚎啕痛哭——

  汪樹櫻默默陪他掉淚,那樣自負又強悍的大男人,現在卻無助的像個孩子哭著,可見有多怕失去姑姑。

  汪樹櫻緊摟著他,想把所有溫暖都給他,他哭得那麼傷心,她感覺自己的心也要裂開了。她感受到這時的杜謹明全然的依賴她,把自己的重量全靠在她身上,好像她是他唯一的支柱。所以她緊緊地擁著他,所以啊,她怎麼能放下這個男人?

  汪樹櫻熱淚盈眶,覺得自己有義務照顧他。這男人有時可惡有時可憐有時又非常讓她驚喜跟感動,他是這樣教她心疼的存在。她閉上眼,下巴擱在他頭頂,陪他傷心。就算他會讓她心煩頭痛,她也決定好了,再也不放開他了。

  愛一個人原來有這麼多複雜的感受,不是單純的喜歡不喜歡,不是單純的愛不愛,有時覺得他像她養著的需要她的小狗,有時又像是讓她賴皮的靠山,有時想依靠他,有時是她被他依賴著。有時想逗他、或是被他氣得發誓不理他了,有時又會像這樣有那種衝動,甘願奉獻一切照顧他。難道是這麼多複雜的情緒,才教愛情有了華麗的面目?讓愛情偉大不朽?

  汪樹櫻摟著謹明,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再也離不開他了,不管他做了多少惹她生氣的事,都捨不得看他哭,看他這樣痛苦。

  因為愛上了,再也由不得自己。

  她的心已經不屬於自己了,它多了另一個主人。

  經過緊急輸血,清晨五點,杜緋燕的狀況終於穩定,暫時脫離險境。這段期間,杜謹明跟汪樹櫻一直等在加護病房外,護士勸他們回去休息——

  「加護病房明天上午十一點才開放探病,你們先回去休息,有什麼狀況會立刻通知你們。」護士看杜謹明沒有要走的意思,安慰他說:「你在這邊等對病人沒幫助啊,把身體累垮怎麼辦?還有,要跟你們確認一下,杜小姐簽過放棄急救的同意書,這你知道吧?」

  杜謹明點點頭,姑姑一向瀟灑,痛恨插管後要死不活苟延殘喘地活著,早就簽了放棄急救的同意書,可是他不相信會有這麼一天,姑姑不在人世。

  第7章(2)

  他們離開醫院時,天空是黎明前的暗藍色的,空氣冰冷,在醫院週遭的樹木黑壓壓地給人一種肅殺的氣氛。有個愁苦的老伯伯蹲坐在階梯上抽煙,憂愁滄桑的面孔,似乎也正面對著親人生病的痛苦。

  汪樹櫻拍拍杜謹明的背。「回家後好好休息,你的臉色很難看,一定要睡覺,知道嗎?」她關心地又說:「我會打電話給你。」

  汪樹櫻要走了,忽然她的手被他抓住。

  「你不跟我回去?」杜謹明緊握她的手,渴望她留下作伴。

  「因為是過年,我得……」得陪著家人。話到嘴邊,汪樹櫻又吞回去了。是啊,她有家人在等著,每年都一起守歲到天亮。可是杜謹明呢?他只有她嗎?好像是只有她。看著他憂鬱的黑眼睛,她怕他這孤寂的眼神。他被姑姑的病情嚇壞了,下巴滿是新生的鬍髭,這高大自負的男人此刻看起來落魄寂寞,像個無助的孩子。

  汪樹櫻沒辦法放下他。

  「我……我……我跟你回去。我騎車過去跟你會合,你知道我不喜歡坐車的,我是騎車來的。」

  他緊繃的神情稍緩,像是終於服了定心丸。

  「我在家等你,騎車小心。」他走向等在路邊的黑色轎車,司機看到他立刻下車開門。

  汪樹櫻想了想,跑過去,拉開車門,也坐進去。

  「算了,坐車好了,才一下子,我坐車。」當他這麼不安,她一刻也不想讓他離開視線,忍一下好了,可是當車子一發動駛向馬路,她老毛病又犯了,緊張得挺直身子,雙手緊握拳頭,臉色慘白,瞪著前方路況。

  杜謹明看她一臉驚恐。「這麼怕還跟上來?」

  「反正……那個天氣太冷,我想坐車。」她說。可實話是,捨不得讓他一個人,不過這樣講太給他面子了。

  杜謹明又不笨,看著她臉色緊張硬要上車,又想到她特地趕來陪了他整晚,在除夕這大日子裡,人們特別忌諱到醫院,可是她卻溫柔的陪著他。

  杜謹明瞅著她的側臉,心裡滿是感動,她畢竟是對他好的,即使他惹她生氣,讓她傷心,可是當他難受,這女人甚麼氣都忘了,急著跑來。

  「過來——」杜謹明長臂一伸,將她攬向自己。

  汪樹櫻撞上他堅實的胸膛,他寬厚的手掌按在她後腦勺上,讓她緊貼著他的胸膛。

  「不要盯著馬路看——」他說:「閉上眼,數我的心跳,這樣會忘了害怕。」

  是嗎?汪樹櫻閉上眼,左臉龐貼在他心窩上,左耳聽見低沉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撞著耳膜,漸漸地,那按著她後腦的手掌往下移,環在她腰上。

  好溫暖啊……汪樹櫻果真忘了害怕,她太喜歡這片胸膛了,暖烘烘的讓人迷醉,充滿他的男性氣息。杜謹明灼熱的體溫烘得她頭暈,親暱的依偎太暖,她臉頰燙熱。當他堅實的體格緊貼她柔軟的身體,汪樹櫻覺得自己快要被他的體溫和他的氣息融化——

  她知道這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更何況他正沮喪著,可是,可是啊……她覺得好甜蜜噢!

  回到套房裡,杜謹明去洗澡,汪樹櫻給家人打電話說是不回去了,要跟管嬌嬌出去玩幾天。

  電話是大嫂接的,一聽汪樹櫻不回家過年,爸媽在那邊哇哇叫,大嫂忙著安撫他們,一邊笑咪咪地跟汪樹櫻說——

  「我會幫你跟爸媽說的,你好好去玩——放心。」

  汪樹櫻掛上電話,往沙發一躺,瞅向浴室,裡邊傳來嘩嘩的水聲。她微笑,抓了抓頭髮,拿抱枕過來抱著,好舒服,好喜歡這裡,真高興她來了。

  在爸媽家雖然氣氛熱鬧有吃有喝,可是待在這裡,這曾屬於她和杜謹明的小套房,她親手佈置的地方,她感到另一種家的氣氛,更溫馨親暱,有一種屬於自己天地的滿足感。在這她可以作主,在爸媽家她是被照顧的,可是在這兒有她想照顧的人,而且照顧他的時候,她很快樂、很滿足。如果撇下他,她心頭就會空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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