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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煓梓 「是我自己沒有事先通知,不能怪你。」他還是盯著程語靈看,她連忙低下頭,感覺心都快跳出胸口。 「院長,我可以請小靈小姐帶我參觀育幼院嗎?我想要進一步瞭解育幼院的狀況。」光盯還不夠,商維鈞並且要求和程語靈獨處,院長只得點頭。 「小靈,就由你帶商先生參觀育幼院吧!一定要好好招待商先生,千萬不能失禮。」院長囑咐程語靈,就怕她心直口快,一個不小心得罪了最大的贊助者。 「好的,院長。」程語靈很高興能夠和商維鈞單獨相處,雖然她明明已經心跳到快要死掉,還是很興奮。 她盡可能強裝鎮定地帶領著商維鈞參觀育幼院,為他介紹每一處設施。 「這裡是飯廳,那邊是廚房,再過去是教室……」 育幼院的佔地嚴格說來並下大,幾個破房間便是孩子們的棲身之地,他們甚至沒有像樣的浴室,更別提自來水,他們還在使用井水。 「誠如你所見,育幼院的設備很簡陋,花不了幾分鐘就能介紹完畢。」約略走完育幼院一圈,程語靈在後山坡停下,一臉抱歉地對商維鈞解釋。 商維鈞雙手插進口袋,俯視山下的上海市,發現育幼院的設備雖簡陋,卻有著極佳的視野,如果在這個地方蓋一座別墅或是洋樓,應該不錯,難怪債主們會急著要育幼院還錢。 「要支撐一家育幼院一定很辛苦吧?也真難為了院長。」商維鈞對院長的印象很不錯,她臉上祥和慈愛的表情,讓他聯想到聖母。 「是很不容易。」程語靈頗有同感。「一年前還有大金額的固定捐款,但自從那位固定捐款的善心人士破產以後,育幼院就只能靠小額捐款和借貸過日子,真的是很吃力。」就因為入不敷出,又求救無門,她才會大膽攔下他的車,沒想到意外成功。 「當初你是怎麼來到育幼院的?」他們原本話說得好好的,商維鈞卻突然改變話題,讓她小愣了一下。 「我不知道,商先生。」她奇怪地看著商維鈞,他好像對她的身世特別感興趣。 「我的記憶是從育幼院開始的,育幼院以前的生活,我完全沒印象,也不曉得自己怎麼來到育幼院。」記憶一片空白。 「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雖然程語靈表示她沒有記憶,但商維鈞還是不放心又確認一次,她更加莫名其妙。 「完全不記得。」她打量商維鈞。「你幹嘛一直問我這個問題,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 「沒有,我只是找話題,如此而已。」他暗示程語靈他們沒花多少時間就參觀完了育幼院,若不做點別的事,恐怕會很無聊,她也過意不去。 「哦!」程語靈確實很過意不去,他只是基於禮貌才關心她,她卻以為他是對自己有意思才會不停地追問,完全是表錯情。 不可諱言,程語靈早已迷失那顆少女心,從他走下車,或許更早開始,她就一直不停在期待,所以才會產生這種荒謬的心情。 「你手上的戒指真特別,哪裡買的?」他不著痕跡又把話題轉回她身上,這次是對她手上的戒指有興趣。 「這不是買的,是我的。」她注意到他似乎很喜歡她手上的戒指,眼睛老是有意無意地盯著戒指看,這又讓她覺得很沮喪。 「你的?」商維鈞眼睛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亮光,似乎無法認同這句話。 「嗯。」程語靈點頭。「從我來到育幼院的時候它就跟著我了,當然是我的。」她得意洋洋地看著戒指。 「院長還曾經告訴我,就算我已經發燒到意識不清,也不願放開我手中的戒指,所以她研判它應該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可能還是我身份的證明,叫我千萬不能弄丟戒指。」 這即是她為什麼記不得任何事情的原因,她被帶來育幼院後,立刻就發了一場高燒,昏睡了好幾天。等她醒來,已經是另外一個人,另一個身份,過去對她就如同一張白紙一樣,未曾留下隻字片語,唯一的線索,就是這枚戒指。 看著程語靈把玩手中的戒指,商維鈞垂下的眼沒有透露出任何思緒,就只是靜靜地望著。 有關於她來到育幼院的經過,他早已透過院長的嘴打探清楚,現在只是進一步確認罷了。 她忘掉了一切,這很好。對某些時候來說,遺忘並不是一件壞事,反而是一種恩典,她也是有福的人。 「這枚戒指很漂亮吧?」玩著玩著,程語靈突然把戒指拔下來,拿到他面前晃動,商維鈞勾起嘴角。 「是很漂亮。」純白金打造,請的還是全上海最有名的冶金師傅,怎麼可能不漂亮。 「是吧?」程語靈得意地微笑,又將戒指戴回到手上。「我小時候老嫌它丑,又覺得它好大,想不透它怎麼會是我的戒指,完全不適合我。」 精緻閃亮的籠頭戒上,指圈的部分綁了好幾圈紅線,可見戒指對程語靈來說真的過大,難怪她要抱怨。 「的確不適合你。」戒指是他的,怎麼可能合她的手,合才有鬼。 程語靈對戒指大吐舌頭,商維鈞感覺有趣的同時,亦想起了十五年前那段對話,至今仍盤踞在他心頭。 我不喜歡這個禮物,好大又好醜,難看死了。 當時她也像這樣,將戒指套進自己的手指頭,每套一次就掉一次,套得她都快發脾氣。 你現在看很大,是因為你大小,等以後長大就不覺得了。 如今看來他的預言沒有錯,她確實喜歡上這枚戒指,只可惜他必須將戒指拿回來。 「既然你這麼不喜歡這枚戒指,乾脆賣給我好了,我願意再捐一千元給育幼院,交換你手上的戒指。」他自然而然地提出條件,大大嚇了程語靈一跳。 「我沒有說不喜歡這枚戒指……」她摸摸手中的戒指,深怕被搶去,商維鈞不禁挑眉。 「這戒指對你來說太大了,你還是賣給我吧!」商維鈞再接再厲,就是想要回戒指。 「可是……」 「一千元不是一筆小數目,你最好仔細考慮一下再拒絕我。」他看得出她已有所動搖,於是又說。 程語靈用力的吞口水,就像他說的,一千元不是一筆小數目,足以讓育幼院撐到明年夏天,甚至有能力送小朋友去上學。 但是…… 她同時也沒忘記,院長囑咐過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弄丟戒指,因為那是她身份的證明。 「謝謝你的提議,但我真的不能把戒指賣給你,我還要靠它尋找我的親人。」雖然機會渺茫,但她堅信總有一天她會找到她的家人,跟他們團圓。 商維鈞不發一語地打量程語靈,不知道該怎麼告訴程語靈,她只是在作白日夢,她的家人都被他殺死了,沒有留下活口。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但上天對她太好,抹去了最骯髒的記憶,將遺憾留給他承受。 直到此刻,她仍然像小天使一樣純潔,一樣在心頭飛來飛去,擾亂他的思緒。 「算了,不勉強你了,你還是留著那枚戒指吧!」他可以強行奪走,但他不打算這麼做,至於真正的原因只有天曉得,他自己也無法解釋。 「真的?」她鬆了一口氣,好怕他會因為她的拒絕,不捐先前說好的一千元,間接傷害到育幼院。 「不僅如此,我還打算再捐一千元,幫你們裝設自來水管。」井水雖清澈,但萬一干了,到時大家都沒水喝,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你、你還要再捐一千元?!」程語靈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天下竟有這麼好心的人。 商維鈞點點頭。 「那不就是兩千元了?」程語靈高興到跳起來,不顧一切地拉起他的手感謝他。 「謝謝你!有了這兩干元,育幼院就可以再撐好一陣子,我們之前積欠的債務也可以還清了!」程語靈沒想到好運居然接二連三,她這麼輕鬆就解決了育幼院的問題。 看著她雀躍的表情,商維鈞的心湧上一股奇妙的感覺,曾經被他封鎖了十五年的影像,再一次和程語靈重疊。 那是小時候的她,開心的拿著他的戒指跟他說謝謝。從小她就是這麼天真,不懂得防備,就算已經長大,依然天真如昔,不曾懷疑他的動機,其實他只想要回戒指。 然而在他笑她傻的同時,他的心亦產生一股不安和愧疚,這是自他帶頭剷平程家以後,就不曾有過的情緒,如今卻在他心頭著陸發酵。 不做就不做,要做就要做得徹底,將心中殘存的不安和同情一併清除乾淨,不能留下一絲憐憫和愧疚,否則就是自尋死路。 父親嚴肅的面孔和沉重的叮嚀,其實就是在黑社會打混的最高指導原則,這點商維鈞比誰都清楚,卻沒有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