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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綠光    


  「你將她保護得真好。」

  聽他這麼說,她更心虛了,只能轉開話題,「走吧,該回去了,要是待會又跑出什麼野獸來,那就傷腦筋了。」

  說著,她用另一隻手牽著他。

  「嗯。」他垂眼看著她緊握著他的手。

  她的手很小,一點都不柔軟,上頭佈滿粗繭還有傷痕,可是很溫暖,一路暖進他的心底,暖得他眼眶莫名發燙著。

  像是再怎麼求也求不得的奢望,終於……在這瞬間落實了。

  「你說以往防我,所以才故意說話激我、給我忙不完的工作,那麼現在不防我了,卻還是要我跟著工作?」

  踏進山裡,在一片翠綠之間,背著竹簍,推著推車的七彩淡聲問著。

  「這個嘛……」卜希臨呵呵乾笑著。「其實你也知道到山裡找木材是很累人的工作,我從以前就希望有個人可以幫我,可惜就是沒錢,而你……就剛好啦。」

  免費的捆工一個,她要是不好好差使,豈不是太浪費了?

  「你會入不敷出,全都是因為你木雕賣的價格便宜得太離譜,我會替你想個法子。」既然決定暫時待下,那麼他當然要有所貢獻,否則見那些精緻的木雕那麼低廉賣出,他就覺得心疼。

  「唉,太便宜嗎?我也不太懂到底該賣多少,我只懂什麼季節要到山裡哪個角落找哪種木材,又是哪種木材有香氣,哪種可以驅蟲,哪種可以久放不腐,又或者什麼木材的紋路特別適合雕什麼,至於其他的,我真是一竅不通。」

  有什麼辦法?她有個樂天的爺爺,那些價格還是他幫她定的呢。

  「這裡不見卜家以外的人,就代表你的雕工是自學的,算是相當了不起。」

  聽他誇讚,她薄薄的臉皮微泛著紅,和他並肩走在山路上,有點赧然地道:「也不能說是自學,其實我爺爺和我爹都懂一點雕工,以往就是靠這一行吃飯的,只是……我爹娘出了意外早死,否則的話,也許我可以從我爹身上多學一些。」

  「是嗎?」

  「嗯,爺爺年紀大了,手腳不夠靈活雕工又太傷眼力,他做不了,也不知道怎麼教,所以我只能靠自己摸索。」這些話,她少有機會跟人說。

  不是不肯說,實在鳳鳴山谷就只有她家這戶人家,其餘的早就遷走。就算是到夜市集去,憑她不怕生的性子,也能交到朋友,可是為了杜絕一些麻煩,她總是刻意保持疏離,不與人深交。

  「這樣已經很了不起了。」他喃著,側眼瞧著她。

  今天的她,儘管是在他面前,還是一樣紮著方巾,穿著交領青衣,真不知道她是扮慣了男孩,還是根本沒有姑娘家的衣裳……不對,拾幸身上穿的是女裝,她不可能沒有。

  這麼說來,她女扮男裝,除了是想方便做生意,還為了能夠保護家人嘍。

  「啊,你不要一直誇我了。」她害臊地撓著臉,就連玉潤的耳垂都泛著紅。

  七彩微揚起眉。「我說的都是真的。」他蓄意道。

  果真如他猜想的,她不只耳根子紅了,就連頸間都是一片粉色,直教人想要咬上一口。

  「哎呀,你……」她羞得手足無措,正不知道要說什麼時,遠方傳來沉而悶的雷聲,她神色一整,忙道:「快,趕快下山,要下雨了。」

  「下雨?」他抬頭看著萬里無雲的天空。

  今天的天候從一早開始,就悶熱得教人有點難受,唯有走在山林間才覺得涼爽一些,要說下雨……這雨勢應該也沒來得這麼快。

  「快點,你不知道山裡的天候總是變幻莫測的嗎?」她抓著他往來時的方向跑。

  七彩確實是不太清楚山裡的氣候怎麼變化,只能跟著她跑,然而還沒來到山腳,已經開始飄雨,教他驚詫極了。

  「來不及了。」卜希臨低喃著,邊走邊左顧右盼,口中唸唸有詞。「我記得這附近應該有山洞的。」

  「不過是小雨。」他望著天空,確實是只飄著牛毛般的細雨,但是天空不知何時密佈層層濃厚的烏雲,而細雨也逐漸轉大。

  不過是剎那,牛毛細雨變成豆大的雨滴,打在身上還會發疼。

  「快!這邊!」卜希臨像是識途老馬,轉過彎徑,找到山洞,忙抓著他到洞裡避雨。

  山洞並不大,依七彩的身形是無法直挺挺地站著,慶幸的是山洞頗深,要躲兩人再加上一輛推車,綽綽有餘。

  「你身上都濕透了。」卜希臨抹著臉,眼角餘光瞧見他身上早濕了一大片。

  真怪,明明兩人都在雨中奔跑,怎麼他快濕透了,她卻只有臉上泛著濕意?

  「不要緊,天氣很熱,待會就干了。」他不怎麼在意地看向山洞外,雨勢滂沱得有點嚇人。「沒想到剛剛日頭正辣著,轉眼就下起大雨。」

  這山裡的天候,果真是變幻莫測,教他開了眼界。

  「都是這樣的,尤其入夏之後,天候變得更快,一點風吹草動就得要趕緊下山。」她與他肩並肩地坐在山洞口,看著他,她不禁問:「你要不要把衣衫脫下,幹得比較快?」

  他直睇著她說:「這樣好嗎?」

  「有什麼關係?」她反問著。「衣衫濕了,貼在身上不難受嗎?」

  七彩心想,她這個人心思坦蕩、不拘小節,既然她都不介意了,他又何必忸怩?

  於是他拉開襟口的繫繩,厚實的胸膛隨即展露在她面前。

  瞧他起身,那寬厚的背脊和窄實的腰……突然間,卜希臨強烈意識到男女有別的事實……雖說他們常常處在同個茅屋裡,但他至少都穿戴整齊,不像現在孤男寡女躲在荒郊野外,他還裸著上半身……莫名的,她的小臉開始發燙。

  「你在幹麼?」他一回頭,瞧她不斷地搓著臉,力氣大得像是要把臉上的皮都給搓下來。

  「我……把水擦乾。」垂著眼,她呵呵乾笑,不敢看他。

  「你這樣擦,不會……」話未完,突地聽到遠處傳來古怪的嗚嗚聲,他下意識地看向洞外,還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時,卜希臨已經將他撲倒在地,下一刻,洞口隨即有東西砸落。

  沒有防備的七彩被撞得七葷八素,耳邊聽到的是外頭有東西不斷地傾落,發出巨大的聲響,像是山快要崩塌一般。

  他張開眼,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他先是頓了下,而後心頭劇烈地顫跳,猛得像是要把體內的血給瘋狂擠壓出來,教他不能呼吸,霎時渾身冰冷。

  「呼……總算過去了,不過沒關係,山裡頭總是這樣,有時候雨下得太大,是會東崩一塊西崩一塊,不過崩落的通常都是一些山邊瘠地,所以崩落的山石不會太大,你……」卜希臨解說著,要他放寬心,卻突地發覺自己身下壓著的這副軀體,冰冷得可怕,心頭一窒,黑暗中,她的手從胸口摸索到他的臉上,不停地輕拍著。

  「七彩、七彩!你沒事吧!我有撲這麼大力嗎?」卜希臨快哭了。

  本來只是怕他被洞口的落石砸到,才會將他往裡撲倒,豈料他這會卻渾身冰冷,還僵硬得像是屍體。

  七彩一雙異瞳大張著,整個人像是抽搐一般,身子拉得直長,像是沒了意識亦沒了呼吸,只有瞳子不斷地緊縮著。

  「七彩,你不要嚇我!」眼泛淚光,她拚命地拍打著他,在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才驚覺他一雙眼瞪得直直的,尤其是那只深藍的左眼,像是在黑暗中不斷地綻放光芒。「七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不要不吭聲!」

  她急得眼淚直落,手不斷地在他身上游移,只為了確定他身上是否因為她的推撲而造成傷口。

  「黑……」許是她不斷地輕撫他的身體,像是將梗在喉口的一口氣推開,讓他能夠發出單音。

  一聽到他的聲音,卜希臨不禁大喜,耳朵貼近他。「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太……黑……」

  「太黑?」她擰起眉,看向四周,沒多細想,起身走向洞口,想要將堵在那裡的落石給推開,無奈她力氣太小,怎麼也推不開。「七彩,我推不動!」

  她又趕緊回到他身邊,發現他渾身緊繃得好可怕,好像隨時都會死去,不敢再多猶豫,她抽出腰間的鋸刀,直往洞口的落石劈著。

  她一刀砍過一刀,黑暗中,她看不見縫隙在哪,只能胡亂地劈著,再用手沿著堵滿洞口的落石摸索,一摸到較軟的土層,她就乾脆用雙手挖,也不管夾雜在其中的尖銳利石會割傷她的指頭。

  她拚命的挖,直到被她挖出一個腕寬的小洞,外頭透入淡淡微光,她欣喜地回頭。「七彩,看得見光了,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外頭大雨滂沱,儘管透著光線,卻十分微弱,然而就算是細微的光芒,在這一瞬間,看在七彩的眼裡,猶如逼退黑暗的黎明曙光。

  冰冷從指間逐漸退去,僵硬的身體開始放鬆,空氣可以進到他的肺裡,教他不斷地咳著,卻又貪婪地呼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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