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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安琦    


  「甭了,這點小傷不用。」

  「你要女人,這村頭多得是可以匹配的,不合意我也可以從其它村去幫你物色,就別去招惹鄂多海,她不是你能碰的,她那一戶兩人都是。」

  「就因為眾人都說她們不祥?」星霄雖然難得如此沉聲說話,但星庫爾自然不會當一回事。

  星霄聞言,低眸沉吟了下,末了他問:「對了,你是不是有動過我藥草櫃裡的東西?」剛剛那要給鄂多海的藥丸應該不會自己長腳換位置。

  「沒有。那些不值錢的花花草草我連聞都頭痛,怎會去動。」星庫爾回頭睨了老人一眼,便轉身往店外去。

  一邊看住那走遠的星庫爾,一邊揉搓著自己多年來沒有病症卻極度沉乏,服了藥又貼了藥膏都枉然的肩頭,星霄長長地歎了口氣。

  是啊,他四十之齡才得星庫爾這獨子,但他卻從未想要繼承他的衣缽,想來等他百年之後,這老店頭大概就會跟著沒落了吧。

  第3章(1)

  「人是這世上最貪婪且自私的,食物下腹不吐骨,心的外頭包覆著數層皮,有時看來越是良善的,便越是陰狠,難辨真假,悲喜嗔癡全能偽裝。虎毒不食子,但人卻可為一己之私殘害手足骨肉,如斯惡毒之物,避之能保千萬年之身。」

  「人果真這麼險毒?我道是這世上不會有任何東西會比這高山上的風雪還要多變且險惡的了!不過人的力氣微弱如蚍蜉,血肉之軀大爪一揮,就要散裂成數段,那樣不堪一擊,沒必要避吧。」

  「要避的不是看得見的肉體,而是看不見的人心。你知道,倘若將人所無法駕馭的能力給予人,他們不會珍惜,更不會用那能力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反而只會更索求無度、不知足。在你和我之前,有多少機會都在試驗著人,但結果都是如我先前所說的,人是如此不可取。所以你這夭真小兒,毫無防人之心,又愛逞強,遲早會被人給生吞入腹。」

  「我被生吞入腹?哈哈哈——相反了吧!是我一口將人給吞進肚子才對。人一向懼怕他們所不瞭解的事物,所以應該也要懼怕咱們才是。但如此聽來,我是不是該去見識見識那所謂的人,瞧他們是不是如您所說的,那麼險惡習鑽。」

  嶙峋的高山,一株樹形奇異如蟠龍的老松下,一長一幼,兩道悠哉伏臥在樹下大石上的身影,侃侃談著那個他們印象中及所見過的人。

  長者邊撫著那人類在自己身上所留下、從胸前一直爬到腰間,老早淡了傷疤、卻無事仍感到疼痛的傷處,一邊臉帶嚴肅地說著他所曾經歷過的往事。

  只是他所說的,聽在那幼者的耳裡,卻有如無稽之談。

  因為在幼者心中,他們這一族是強而有力,無人可比擬的。

  「你熬了幾百年才化作於今的模樣,雖然只有一半,但也不容易;若要因為一時的好奇毀了這努力,怕是不值啊。不過也罷,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你要去就去吧,別說我未給忠告。還有,你僅是半妖,血月之日必得離人遠一點,若否必招災。」

  說罷,長者便從石上站起,化作一條白影,往石下半夭高的懸崖縱身而去;接著年歲較幼的黑影也跟著站了起來。

  他望住腳下那從巨石邊飄過的渺渺白霧,怔愣一會紀,再懶揪地細隊了下來,並開始打盹。

  人哪,吵吵嚷嚷地在山下也住了幾百幾千年了,從來就只有數量越來越多,也不見消失過,所以待他先睡上一覺,等睡飽了再走也不遲。

  「起來。」

  「別吵。」抓抓有點癢的肩頭。

  「起來,薩遙青。」

  「爺在睡覺,去,去旁邊!」他耳邊拂過的本應是清風和陣陣悅耳的鳥鳴,怎麼這會兒卻多了只聒噪的雀,真擾人!兩隻眼睛仍閉著,但他手上的尖爪卻忍不住伸出來狠狠刮了地板一下,試圖發出尖銳的聲響,用以嚇走那近在咫尺的噪音來源。

  「嚇!」她有沒有看錯?!剛剛那一剎那,她是不是瞧見薩遙青的指甲報地伸長了?

  本來鄂多海還拿弓箭的頂端頂著薩遙青的肩頭,哪曉得卻見他用像刀片一樣的爪子抓地板,發出令她起疙瘩的尖銳聲音。

  爪子會像刀片?不會,應該是她眼花吧。揉揉還帶睡意的眼睛,她蹲地,看住那確實留有清晰抓痕的地板,旋即緩緩伸出手去碰薩遙青擱在一旁的那條手臂。

  她抓起他像蒲扇一樣大的手掌,開始端詳他修長卻髒污的五根手指頭,那指甲縫裡頭嵌著的除了泥巴就是油垢,哪來尖銳的指甲?真的是她看錯嗎?可剛那一瞬間……

  「你在做什麼?」

  感覺自己的手被抓著,薩遙青最後很不耐煩地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當他瞧見那正抓著自己的手瞪大眼睛仔細瞧的鄂多海,不禁有些失笑。

  「沒做什麼,只是發現你身上長蟲子。」像扔火熱木炭似地扔掉他的手,她急忙起身。「獵人沒有睡懶覺的權利,你銀兩和牛還要不要?」

  「現在是什麼時候?」聽完,他坐起身,瞄了眼外頭又已翻了魚肚白的天色。

  「天快亮。」

  「天快亮狼都回去睡大覺了,還抓什麼抓。」腦子裡儘是濃濃睡意,他砰地一聲又躺了回去。

  「就是要等他們回去睡覺,才好找狼窩。」

  狼窩?這小女子的野心可不是普通大。一窩狼少說六七頭,多則可以到數十頭,這樣單槍匹馬去撩狼窩,不是白送命,是什麼來著?「不用這麼麻煩,我有更好的方法。」以棉被蓋頭,他在被裡頭咕噥著。

  「什麼辦法?」

  「讓我睡足了再說。」

  「起來。」

  「這世上,除了吃東西,就只有睡覺好。」他咕噥。

  聽他這麼說,她不留情地就用腳尖踢了踢他的臀,可那動作卻只換來他的一個翻身。

  「唼。」不由得擰著兩道眉,鄂多海登時有些後悔將薩遙青留下,因為依目前看來,他也許根本幫不上忙,反倒成了累贅。

  罷了,不如先去探探,她一個人也可以成。

  於是撇下那貪睡的薩遙青,鄂多海收拾了些打獵和設陷阱需要的獵具,打著便出了門。

  依著先前從村人那裡打探來的消息,和她近日循著狼只留下的足跡分析結果,她推敲那偷食家畜的狼窩,應該是藏在崁兒村後頭數里遠的山間樹林裡。

  因而她抄了快捷方式,不走進村的路,繞了村外圍的便道,約莫走了半個時辰,便到了入山口的小徑前。

  這路徑她曾走過,所以只要不偏差太多,便不會有迷途疑慮。

  但為求謹慎,她仍是望住天,記住了日頭上升的方向後,再沿著小徑進了山。

  山中小徑蜿蜒曲折,週遭樹林緊密且樹幹高聳,若不是今日秋高氣爽,門光普照林間,不熟地形的人很可能輕易就迷失在這叢林之中。

  又走了一刻鐘,她來到一處分岔路,一條看來是獵戶會走的路,路面雖窄但清晰,一路蜿蜒上山;另一條則是路跡被荒草掩去了一半,幾棵腐木橫倒,應是條荒廢了的便道。

  動物們靈精,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危險,所以築窩時自然會挑在離人越遠的位置,因此她捨了那條路跡清晰的小徑,轉進那條必須突破層層阻礙才能繼續前行的荒徑。

  只是,當她走了半刻鐘之後,眼前所見卻讓她感到意外。

  腳下的路徑,說來應該要因為越深入林間而越荒蕪才是,怎麼路面反而越來越平穩,連原本及膝的亂草都像是曾被人踏過般地平整,並微微乾枯了。

  她往前眺望,不遠處的前頭,隱在樹叢中似乎出現了一條不在她印象中的山路,那路像是一端往下溪流處,一端往上朝山後方而去。

  那山後面……

  恍然間,她想起那個將女子獻祭給山神雪妖的傳說,山後的方向似乎就是那傳說中有著祭祀台與供屋的地方,一個常人勿入的禁區。

  一股好奇心驅使,她以弓撥草,繼續往那山路的方向去;只是,才走了幾步,腳下忽地傳來啪擦聲響,她心頭一縮,雖然反應極快地想往一旁避開,但終究還是慢了一些,人跟著就被鋪在地面上但掩蔽得極好的陷阱吊網給包覆住,下一刻即被吊離了地面。

  待她回過神,人已懸掛在離地數尺的半空中,像只被蜘蛛困住的獵物,隨著她的掙扎而搖晃不止。

  可惡!是捕獸網!

  她努力靜下心,因為發現越是掙動,那韌度極高的網繩便束縛得她越緊:她花了好一會兒時間,才從腰間摸出那把慣用短刃,開始在有限的空間裡割鋸那看來不尋常的捕獸網。

  這高度,摔下去可能會受傷,但若不割破網子,在這偏離人跡的地方,應不會有人前來搭救,所以她只能自救。

  割著網繩的同時,她的視線越過繩索落在遠遠的樹林間,也就那麼一瞬,她似乎看到那裡也懸吊著另一個捕獸網,且網裡似有著獵人忘了回收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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