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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單煒晴 直到確定人已經走遠,余美人才從屏風後走出來,步伐慢慢靠向桌邊,她必須好好確認桌上那些碧螺春的來處。璀璨的眼兒一下就搜索到目標物,當瞥見袋子上東繩和印記時,她的身體忍不住一陣冷顫。 那是她余家的印記,東繩也是余家特有的花樣! 不對,艷城每年都會購進大批的碧螺春,這或許…… 「或許只是庫房送來給他喝的……」 余美人要自己別疑神疑鬼的,她打開了束繩,掬起些許茶葉在手心,湊近鼻端嗅了嗅味道,更仔細凝視著茶葉形狀觀察,隨即又想到方才小廝嚷著的話。 「這是新進的碧螺春……」她很快下了判斷。 如果說真是平時進的碧螺春,為何那名小廝要如此激動的鑲著他買到了的話? 隱約察覺的不對勁漸漸在心裡擴大,她開始拼湊著這些線索,在腦子裡不斷揣測,然後再推翻。 她當然不希望將自己逼到如此絕境的是她的丈夫,但她也確實暗地派人調查過劉家茶莊,知道買茶的人皆不是出自劉家茶莊指使的,這一度讓她懷疑是自己的味覺出錯,才會誤認劉家的碧螺春是她余家的。 握緊手中的茶葉,想起艷城訂購的碧螺春總是派人直接從京產地押運至長安京,根本不需要下人去買,而眼前這一袋則是分號裡賣的包裝,這種種的跡象都顯示出,收購余家碧螺春的即是水明月。 但,究竟是為什麼?真的是他把碧螺春轉賣給劉家茶莊? 余美人為自己的猜測感到一陣惡寒,握著茶葉的手不停發抖,倉皇失措的臉色比見到鬼還難看。 「不會的……不是他……」懷疑一旦在心更冒出頭,不確定的因素便越來越多,就算她再怎麼否忍自己的想法,所有的可能性全被牽扯到他身上。 驀地,一陣雜沓的腳步聲接近,她想也不想的立刻將東繩重新綁好,在外頭的人快到達門前吋才慌忙的往裡頭走,躲在能夠完全遮掩她的所在。 這種出自下意識的動作,等她躲好之後,才發覺自己不需這麼做,她大可擺出一副平靜無事天下太乎的模樣,然後迎接他……只是,她懷疑現在的自己能夠做得到嗎? 余美人方躲好,門便打開了,水明月快步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人的腳步聲。 都躲起來了,現下出去也挺尷尬的,於是她決定找個適當的機會再出去,況且她必須先整理自己紛亂的心思。 等一夥人都坐定了,其中一名聲音較為低沉的長者先開口,「水當家。」 余美人心下一驚,這聲音不正是劉家茶莊的大掌櫃嗎?他跟劉家茶莊的掌櫃有來往? 「大掌櫃請說。」水明月沉穩的聲音一出,更是讓她心兒怦跳得緊。 「這件事……咱們實在是做不下去了。」劉家茶莊的大掌櫃夥同幾間分鋪的掌櫃一同前來拜訪水明月,不為別的事,就是為了這天下第一茶的事。 水明月沒有開口,而是靜待大掌櫃把話說完。 心裡對水明月還是有些畏懼,大掌櫃希望其他掌櫃能助他一力,偏偏其他掌櫃一接觸到他求救的目光,紛紛扭頭避開,於是他只能豁出去,一口氣道:「是有關余家茶莊的天下第一茶!」 聞言,余美人發出細小的抽氣聲,軟嫩的小手趕緊摀住自個兒的嘴,大氣不敢喘一下。 天下第一茶?是她的碧螺春! 那聲音細得不該被任何人聽見的抽氣聲讓水明月斜眼往裡頭休憩的地方瞟。 「水當家?」大掌櫃得不到回應,心急的催促著。 人家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商人更是以有利可圖為出發點,但要他們昧著良心幫水明月奪取余家茶莊,他們真的做不出來! 「諸位掌櫃的意思是……要收手?」 移回視線,水明月鳳眸一瞥,原就是一身冷淡的氣息散發。 再加上他不怒而威的眼神,雖然他的語氣是詢問,但那些掌櫃一個個都低下了頭,期待有人先開口送死……喔,不,是回答他。 「掌櫃們不說,明月怎麼會知道呢?」 誰說他們不想說?他們是不敢說呀! 一群年紀加起來好幾百歲的掌櫃有苦不能言,在水明月面前完全抬不起頭,每個都擔心下一瞬水明月會點到自己來問話。 當初到底是誰提議要集體來和水明月「講理」的?如今卻無半個人說得出話來,他們現在可真是悔不「當初」呀! 「明月能體諒諸位掌櫃近來因生意繁忙,難免心情浮躁了些。」水明月邊喝著茶,狹長的丹鳳眼隨意的掃過屋內,正好是余美人躲藏的地方。 原想窺探情況的她察覺了視線,慌亂得躲回掩蔽自己的櫃子後,大氣不敢喘一下,制止不了抖動的嬌軀就連靠著櫃子,都還是隱隱發顫著。 眾掌櫃你瞧我,我瞧你,最後還是決定由大掌櫃站出來說話。 「茲事體大,待……咱們商量後,會再同水當家詳談。」 「是、是!」其餘的掌櫃連聲稱是。 水明月晶亮的鳳眸再度掃過所有人驚慌失措、冷汗直冒的神情,驀地,薄唇勾起一彎淺笑,「真是操煩諸位掌櫃了。」 像是接到赦令,掌櫃們紛紛起身,魚貫而出。 待外人離去門重新被關上後,跟在一旁的惠舜禾才問:「主子不打算收手嗎?」 水明月挑起眉,睨了他一眼,眸裡有著要笑不笑的神色。 收手?怎麼可能!他現在才正準備收網,很快的,他布下的那張天羅地網只要伸手一探,他要的東西將如同囊中取物般輕易的手到擒來。 惠舜禾立刻瞭解主子的心思。 就連自個兒的結髮妻子都能用盡心機去謀算,完全不惜成本的打擊對手,只為了謀取更大的利潤,即便是他這個同樣在商場打滾幾十年經驗老到的總管,也忍不住感到膽寒。 不過可憐的是他們心地善良的少夫人,被蒙在鼓裡不說,且以水明月這種借刀傷人毫不眨眼的手段來說,最後少夫人肯定不會知道設計陷害的就是自己的枕邊人。 「記住,事成之前切莫聲張。」水明月交代了聲便離開,惠舜禾亦跟了出去。 聽到這裡,余美人已經瞭解得很透徹,完全清楚誰是劉家背後的操縱者。 「他怎麼可以……」她剛才聽見了一樁大陰謀,被謀算的人還是她自己,而謀算她的人卻是她最信任的夫君。 此時此刻,她不知該做何反應,她應該憤怒的奔至他面前詢問他這麼做的原因,但雙腿早已癱軟,她居然連哭都流不出淚。甚至不知該如何將心口上那沉重的氣息給歎出來。 她是那麼的信任他呀!他怎麼能如此對待她? 是否在他心裡她永遠是顆讓他得到余家茶莊的棋子,他根本不需要她能幹,會處理任何事,只要帶著萬貫的家產嫁進來,然後什麼都別管? 她看著桌上根本沒人多看一眼的碧螺春,心中滿是苦澀。 他們這樁買賣的主角就在他們面前,卻沒有人注意到,究竟賣這茶是要讓人喝得開心,還是為了謀取更高的利益? 「我只是想來依靠你呀……」他怎麼能夠傷她如此深? 他怎麼能呢?他是她孩子的親爹,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是她最愛的人……她那麼的愛他呀!他卻處心積慮的算計她,讓她沉溺在那些他給的溫柔假象裡,還沾沾自喜的以為自己得到的是全部的他。 是否對他來說…她是多餘的? 到底,他要的也只是余家茶莊罷了。 鼻頭的酸澀比不上喉間說不出的苦處,她哭不出來,未了,僅能愣愣地跨出顫巍巍的步伐,神智不清的離開。 第9章 八月十五日,月中秋。 這日,原該是艷城舉辦的點妝宴,而今艷城依舊燈火通明,卻沒有半點熱鬧歡愉的氣氛,反被濃濃的愁意給籠罩著。 一屋子的奴僕丫鬟像是解了禁,捨棄優雅的慢步,全都步履匆匆的奔走著,且不時交頭接耳的交換得來的消息,然後離開,去傳達給還不知道的人瞭解。 整個艷城上下瀰漫著一股安靜又詭譎的氣氛。 約莫半個月前,艷府水家最寶貝的少夫人失蹤了,時至今日尚未尋獲,點妝宴也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急急的喊停。艷府水家旗下的鏢局派出了大批人馬尋找,接連好長一段時間都看到身著艷府標記的鏢師在長安京裡到處尋找余美人,當家的水明月更是在第一時間親赴永樂城余美人的娘家,仍是撲了個空,余美人並沒有回去娘家。 這可急煞了水明月,他翻逼了整個長安京,就是尋不著她的人。那道素白的影子就像一場夢,等到夢醒了,徒留一地的相思散不盡。水明月的臉色不好看,是以僕人們皆爭相定避,能逃多遠就逃多遠,沒人想靠近皓月樓受氣。 連著好一段時日未曾好好睡過,水明月這會兒不小心在皓月樓沉沉睡下,緊閉的丹鳳眼底不是深深的疲憊黑影,看來短時間內是難以消散了,那張被長安京百姓譽為絕艷的臉龐,而今下顎覆滿了參差不齊的胡碴,完全遮掩住他平日的丰采;兩道細眉之間覆蓋著愁思,即使在睡中他亦不安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