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頁 > 作家列表 > 寄秋 > 三夜夫妻(上) > 上一頁 返回 下一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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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寄秋 沒錯,這是一場夢,她非常清楚,因為她有無數次的親身經歷,從自己的夢裡走向別人的夢,成為一名不受歡迎的侵入者。 只是,她一向旁觀,很少介入,但這一回似乎……有了變化,有一股力量牽引著她,讓她在這夢境中也軋上一角。 「發什麼呆呀!還當自己在作夢不成,看看你這黑眼圈,再抹上十層粉也蓋不住,叫你別熬夜偏是不聽。」 怔了怔,她盯了盯好像年輕七、八歲的婦人。「媽,你究竟在幹什麼?」 疑惑、困擾、不解,母親花白的髮色似乎濃黑了些,眼角的魚尾紋變淡了,面皮較為光滑,乍看之下才四十出頭,不符合她實際年齡。 婦人沒好氣的抬眸一瞪。「還能幹什麼?不就幫你穿戴婚紗!都幾歲的人了還要老媽操心,你害不害臊呀!嫁到人家家裡不比在自己家中……」 看似傷神的嘮叨聲中飽含著一位母親的關心和不捨,她口口聲聲叨念著,唯恐女兒不懂為妻之道,遭人嫌棄。 「媽,我什麼時候要嫁人?嫁給誰?為什麼我一無所知?」沒有愛戀、沒有思慕,空蕩蕩地留白一大片,無感得近乎麻木。 因為這是夢,她想著,沒有半點知覺才是正常的,夢是虛幻的,不存在真實世界。 趙媽媽再一次瞪著女兒,差點用力擰扭她臂肉。「都要結婚了還說什麼瘋話!有人肯娶你就該偷笑了,二十二歲是大人了,要學著成熟點。」 「二十二……」不對,她明明二十七了,怎會倒退五年? 真古怪,胸口悶悶的,好像有不甚愉快的事要發生,讓人非常忐忑。 「快點把唇抿一抿,別又把口紅給吃掉了,眼睛睜大些才好畫眼線,先把新娘妝畫好才能弄頭髮……」她很忙,忙著為女兒梳妝打扮。 「媽……」好濃的粉味,怪不舒服的。 「別動,你給我安安靜靜地坐好,不要扭來扭去像只蟲,裝扮得漂漂亮亮才不會讓夫家沒面子,你可別在這節骨眼上再給我出什麼大亂子。」她要風風光光地嫁女兒,讓大家羨慕趙家有女初長成。 「可是……」渾身不對勁的趙瀠青坐不住,總覺得有哪裡銜接錯誤。 在夢裡,母親不該出現,她沒有「越界」的能力,無法與她一同穿越夢境,除非出自她自己的想像。 「少跟我說什麼婚前恐懼症,閉上你的嘴巴穿上白紗禮服,乖乖地從這個門走出去,你是新娘子,婚禮的主角……」 婦人的聲音像融化的奶油,慢慢地淡去,化在一縷薄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所指的門是一座十公尺高的拱門,由兩根巨大的石柱拱合成半圓形,並未有門,白色石柱上纏繞著上百朵盛放的玫瑰。 拱門的這一端清晰可見,花隨微風輕晃,鼻翼間隱約可聞一絲花香味。 可是拱門的另一端卻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白霧,茫茫輕霧在流動,帶著某種不可抗拒的魔力,引誘著、勾引著,同時也發出警告,拒人入內。 明知不該往前走的趙瀠青不自覺受到牽引,她知道若想由夢中醒來,她不能不走這一步,因為夢的盡頭才是出處。 但不受控制地,她走入別人的夢,白色霧氣將她的身影包圍住,拱著她前進。 「他是我的,屬於我一個人的,沒人可以將他從我身邊搶走,誰也別想……」 第1章(2) 乳白色直立式環形噴泉中央,美的女神維納斯手捧圓弧狀水壺,一泓清水以涓流的方式從壺口流出,滴落閃著白光的水面,濺散開來水窪般的漣漪。 一名面容木然的年輕男子坐在噴水池旁,兩眼無神得彷彿一尊雕像,沒有一絲焦距的瞳孔看不到光彩,一如死水。 他是好看的,身上穿著手工白色西裝,上衣左側別上一朵象徵喜氣的紅花。 夢是黑白的,所以鮮艷的色彩也褪了色,成了慘淡的黑色。 撥開霧氣後,身穿白紗禮服的趙瀠青第一眼便瞧見年約二十五歲的他,那張清逸無波的俊朗臉孔如同無形的手,霍地抓緊她驟然一抽的心房。 是心疼,是不忍,是憐憫,是無止境泛開的疼痛,侵入過無數的夢境,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這麼死寂的表情,彷彿生也好,死也罷,無須在意。 她為他難過,在虛無縹緲的夢中。 不自覺的,她走上前,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將她拉近,好像她的每一步都代表一分希望,足以將他拉出冷寂的世界。 「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不許接近我的男人,他是我的,一生一世都屬於我,就算是你也不能帶走他,我才是他今生今世的新娘。」 腳步趨緩,定了定眼,趙瀠青這才發現一抹淡淡的白影慢慢成形,一個女子趴覆在男子背上,兩手佔有慾強烈地抱緊他的肩頸,一點空隙也不留。 而女子似無重量般,神色空洞的男子毫無所覺身上背了個人,他一動也不動的低垂著頭,即使面無表情,也令人感覺到他由心底輻射出的痛楚。 「他不屬於你,該放手時就要放手,強求來的愛情不是愛,放過他也放過你自己。」為難的是她自己而已,癡纏的愛是一種偏激的執念。 女子緩緩抬起頭,露出蒼白如雪的嫉妒容顏。「我得不到他,誰也別想得到,我要他永遠陪著我,只有我一個。」 「可是你已經死了,你這種行為會害了他。」一襲冷意拂起,她驟起寒顫。 聞言,女子咯咯地笑了起來。「我是死了,為了他而從十三樓往下一墜,當場腦漿爆裂、四肢骨折,死時還留了一地的血…… 「但是那又怎樣,我的死,讓他不得不記住我,從我死亡的那一刻起,他便背起害死我的原罪,一輩子也無法從我的死中掙脫,他的心、他的人只能是我的。」 「這就是你所謂的愛?」她搖著頭,不予置評,輕歎世人對愛的定義是如此膚淺且可悲。 「看不慣就給我走開,不要妄想插手我和他的事,人鬥不過鬼,我存在他的心靈深處。」女子蠻橫地惡斥,口氣傲慢又驕縱。 「鬼由心生,拔掉不就成了。」事在人為,天底下沒有不可能的事。 趙瀠青的思緒是清明的,她很清楚此時所面對的並非一般的夢魅,而是借夢而生的鬼魂,比虛無幻象更難纏。 說實在的,她已經有了某種程度的覺悟,想要將女子從夢裡清除並不容易,長期抗戰是必然要的,一時半刻別想由睡夢中醒來。 「你想做什麼,你以為你可以把我從他的心中除掉?」女子的五官開始變化,一雙媚人的丹鳳眼越睜越大,瞳仁佔滿眼眶。 她不疾不徐的說:「我的出現不就表示他想要將你驅逐嗎?要不是他腦子裡有著掙脫的念頭,我也不會被他招來。」 雖然目前她還不曉得是怎麼回事,竟失控地被牽扯進一團謎霧中,不過想必是他發出求救,她才會被召喚至此,幫助他從惡夢中脫身。 「不!你說謊,他愧對我,他自責不已,他必須把我放在心裡……」女子淒厲的尖叫,散亂的黑髮無風飄起,形成詭譎的發海,不斷地生長,彷彿黑色濃霧,包圍背後的一片空間。 「但他還是不愛你。」她說出女子不願接受的事實。 「呵呵……不愛我又如何,只要我一直霸著他,他便是我一個人的,誰也得不到他的愛,很公平。」女子陰惻惻地笑著,卻比哭還淒涼。 「公平?」趙瀠青思忖著,為女子的執迷不悟感到惋惜。「可惜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我這一身婚紗還不能告訴你什麼嗎?」 男子的心被夢魘糾纏太久了,他不想再困在幾乎將他沉沒的流砂中,極力地找出一條出口,從此海闊天空。 想要徹底斬斷一名女子的癡戀,唯有結婚一途,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表示他已無路可走了,全然地豁出去。 「脫下來、脫下來,只有我才是他的新娘,你沒有資格穿上白紗,你不配,你不配……」女子憤怒地叫囂著,上身微微離開男子的背。 「事實證明他要娶的人是我不是你,他看不見你,不論你在他身邊多久,他一樣視若未睹,瞧瞧他的新郎裝扮和我是一對的,我們就要步入禮堂,相知相愛的廝守在一起。」 顯然的,趙瀠青有意激怒她,而她成功了,為愛受盡折磨的女子一臉妒恨,兩眼凸出,可怖的鮮血由眼眶流出。 死前的模樣歷歷現前,扭曲的手腳不自然地擺放,妒意蒙蔽了雙眼,女子只知道這個男人是她的,她會用盡一切心力留住他,不讓自己的愛再一次落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