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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練霓彩 春亦尋聽他分析,又比照自己處境,越發覺得葉起城說得很對。 「閣主和那女人約在山裡嗎?」 葉起城聽見她嘴裡咬牙切齒的一句「那女人」,不禁沉默片刻,「……小春花,雖然說那位琉月家主請人的手段不甚磊落,但她畢竟是閣主親妹,現在也拿不定閣主意思,你……你在稱呼上,還是穩著點妥當。」 「我就討厭她折騰這些手段!」她嘟嘴,但心下也知道葉起城的顧慮。 葉起城聽得她坦率直白的抱怨,一陣好笑,不由得摸摸她的頭,「乖啊,小春花,你把這仇記下,晚一點見到閣主再打小報告不就好了?」 「芭蕉葉子好陰險的心機啊!」春亦尋真心誠意的讚歎道,卻氣得葉起城伸手去掐她臉面,兩人打鬧起來。 馬車忽然一個略大的動盪。 兩人原本就相互摟著,這下子春亦尋先拐了腳,跟著葉起城沒有抓牢,也隨之拐了一把,眨眼間兩人就在鐵籠子裡滾成一團,偏偏四隻手都還抓得緊,混亂之中,女上男下,衣亂髮散。 來領人的三千閣主親自上前揭簾子,確認麾下金釵與暗衛平安的時候,眼前所見的正是這麼一幕尷尬又困窘的場面。 「……」春亦尋茫然。 「……」葉起城石化。 「……」三千閣主面無表情,點評道:「又一對怨侶。」 她一貫護短,雖然麾下十二金釵紛紛找到心上人,生活過得有滋有味,蜜得調油,但從閣主她老人家嘴裡點評出來的,向來都是「好一對怨侶成雙」這樣令人好氣又好笑的話。 春亦尋臉皮甚厚,被這樣一道天雷打下來,毛也不掉一根。但葉起城的臉皮相對來說就薄上許多了,要不是因為身在籠內,又有春亦尋壓在肚上,不然他當下便要掩面淚奔。 閣主對於被壓在金釵身下的葉姓暗衛投去一眼,「你打不出來?」 葉起城羞愧道:「屬下無能,讓人下了化功散。」 閣主聽了,卻只是一挑眉,「她不敢。」 一句話輕描淡寫。春亦尋與葉起城面面相覷,兩人一邊起身整理,一邊在心裡敲起小算盤,又琢磨著閣主她老人家這麼做慢冷漠的三個字。 她不敢。 都使出了擄人的手段,只要不弄出人命,還有什麼敢不敢? 但很快的葉起城理解了意思。哭得眼睛紅紅的童女爬上馬車來,不情不願的遞上一粒丹藥,又依依不捨的朝春亦尋投去眷戀眼光,幾乎讓察覺那眼色的葉起城背上沁泠汗。 九九可是在臨出門前將春亦尋交給他照顧的,光是這次既沒照顧好,又把人搞丟了不提,平安回去時居然還拐帶了一雙童男童女入閣,被奪了山大王位置的九九還不將他朝死裡整嗎? 心裡驚悚歸驚悚,但閣主還在一旁看著呢,葉起城取了丹藥便一口吞下肚去,不過片刻時間,他渾身大汗,臉上原本蒼白著,卻反而恢復血色,先前以為失去了的內力,又在他體內流轉。 原來沒有被廢武功,只是被壓制住了。葉起城心中不由大喜。 跟著他像是折樹枝一樣的將鐵籠拆了,扶著春亦尋雙雙跪下,給閣主叩首請安。一臉淡漠的閣主不避不讓,面無表情的承受了。 「春亦尋,你自此便與葉暗衛在一道了?」 「是。」她頭皮發麻,答話的聲音卻一點不抖,她直覺地瞭解到這一句問話裡份量十足,「春尋真心誠意,願與葉起城攜手一世。」 「葉暗衛?」 「屬下亦同此心,此後生死相依。」葉起城伏首,字字堅定。所有的猶豫與自卑或者多思都讓他拋開。 閣主的聲音靜了那麼片刻,「你兩人,可有出閣之意?」 春亦尋與葉起城互瞥一眼,俱搖了搖頭,「無此打算。」 閣主沉默的時間又久了那麼一點,「……春尋,若三千閣交於你手,你當如何經營?」 春亦尋心中大驚,不祥之感一閃而逝,「閣主怎麼突然說起這樣的事……三千閣存續至今,既有前代姐姐們諸多照拂,身後又有皇家作保,春尋什麼也沒學過,真交到了手裡,也只是原樣照搬……」 「能守住嗎?」閣主對於她所答的經營方式既不說好,也不說壞,卻只輕飄飄的接著問這一句,幾乎如同風聲。 春亦尋無來由的顫抖起來,「……守得住!姐妹們最後歸依之地,春尋縱使萬死也將牢牢守著,絕不辱沒前代姐姐種種苦心。」 「單打獨鬥,難以成事。」 「怎麼會是單打獨鬥呢?」春亦尋顫抖著,又苦笑道:「若只春尋一人,那是說什麼也守不住的……但春尋知道呢,在春尋身後,還有諸多姐妹的安危需要護持,如此一來,春尋心裡便湧出無窮力量了。」 「心有所繫,便生出無限膽氣來。嗯,難得你明白此理。」閣主靜了靜,方一點頭,「那童男童女便隨你們去了,葉暗衛駕車,春尋你便快快回閣吧。」 說著,她抬手往發上一抽,一隻沉香簪子便在手中,那奇妙的刻成一雙刀劍互絞的簪子,看上去烏黑著,一點華麗也沒有,卻隱隱流轉冷光,顯然不是普通物件。 閣主以指腹反覆摩挲了一陣,便簪在了春亦尋挽起的發上。 春料尋身子劇烈顫抖,伏在身前的手指上濕了一片,還有水珠滴滴答答,落個不停,她卻硬是一點聲音也不出。 頭頂飄下了閣主漠然的一句吩咐:「回閣去吧。」 「……是。春尋告退。……願閣主萬事順奉。」她伏地叩了三響,當即起身,頭也不回。 馬車上布簾再次放下,遮得嚴實。葉起城握起韁繩,臉色鐵青,唇上咬得鮮血直流,卻硬著脖子,連回頭都沒有的,驅起馬車離去。 車內死寂般的靜了一刻,終於響起春亦尋放聲大哭的嚎啕。 第10章(1) 馬車停下的時候,春亦尋倚在車內墊上,迷迷糊糊的想起當年風搖蕊受邀出海,卻反遭賊人算計,推入海中,生死未卜的往事。 風姐姐當年回來的時候,閣裡久候的一眾姐妹都湧了出來,歡欣鼓舞,她也在其中,為了風搖蕊的平安回返而淚流滿面。 那時,閣主等在大廳裡,姿態華貴,淡漠漠的,卻是整個三千閣上下的主心骨,分毫都毀傷不得。 她閉著眼睛,臉上淚痕斑駁未干,她想,若她睜開眼睛,是不是也能和風姐姐一樣,見得諸位姐妹笑顏,而閣門裡,仍然有閣主矜貴身姿,撫掌而笑。 「春尋。」低沉的男聲裡,添上難得的沙啞。 像是嗓子裡熱辣一片,咳過了血一般的疼痛,所致的沙啞。 那是葉起城的聲音。她想著,然後睜開眼睛。 葉起城將她從馬車裡抱出來。這麼一段路上連片刻都不曾停歇,飛速趕著馬車歸來,別說車裡兩個小孩兒面色蒼白,被顛得渾身疼痛,就連他這個駕車的大男人都覺得一身骨頭要散架,而他懷裡的,這嬌養著的女人,又怎麼承受得了。 春亦尋僅僅在這麼一段路裡,便迅速的憔悴下去,彷彿失根的花,而這副模樣,並不全是因為飛速趕路的緣故。 她倚在他懷裡,光芒黯淡的眼眸裡,看見閣門之外,那一眾姐妹靜靜等候的身影,護衛守在最外層,而閣門之內,除了她以外的金釵姐妹們,都到齊了。 春亦尋的嘴唇抖了抖,「……我,回來了……」 閣門內,率領一眾金釵姐妹的風搖蕊,看見她發上那根沉香簪子,刀劍相絞的凌厲姿態,與刻在金釵廂房外的圖紋一模一樣。 那是歷代閣主相傳之物。 她閉上眼睛,將湧上的血淚壓回去。然後她睜開眼,盈盈一拜。 「你回來了。」她輕柔的,卻極為清楚的說,「歡迎回來,春尋。」 春亦尋光芒黯淡的眸裡,淚水再度滾落。 葉起城抱著她進閣去了。 在他們身後,等在門外的姐妹逐一進入,直到外圍的護衛將大門深掩,而牡丹頭牌風搖蕊,率一眾金釵,直接入了閣主房中。 三千閣即日起,閉門謝客七天。 *** 七天是兵荒馬亂。 接了沉香簪子的春亦尋,在一眾姐妹眼裡已經默認為新任閣主了,但她自己本身卻一點真實感也沒有。 無論日夜,她身邊都有一個金釵姐妹陪伴,她手裡翻閱著歷代閣王留下的卷宗、手記,並且接受原本地位平等的姐妹們,一個一個輪流過來向她報告後續采查消息。 她很惶恐。 她從來沒想過會接任閣主。 雖然歷代閣主都是由十二金釵當中選中的,但春亦尋心知肚明自己一無野心,二無執念,更沒有威嚴,也沒有後台——說明白了就是一個平民百姓。在她心裡,風搖蕊、梅晴予、竹翡青,乃怕是禍事不斷的花念涵,或者嗜酒又胡鬧的菊雨蝶,都比自己適合坐在這位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