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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席維亞 只要脫離那群人的視線,他就可以不用再假裝怯懦無能,但困在府裡的兄長卻是時時刻刻都不能鬆懈,要一個大男人裝得像孩童一樣幼稚,說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哎,沙包我已經玩膩了。」知道弟弟的顧慮,樊伯臨故意撇嘴自我解嘲。 所以有仲遇在場的場合他不會演得那麼用力,而是裝成一個乖孩子的模樣,免得他看了心裡難受,久而久之,看在其他人眼中還以為他是畏懼仲遇的威嚴,也就不覺得奇怪。 樊仲遇被逗笑,露出難得的笑容,冷峻的臉部線條變得柔和。 「找一天,我當著所有人的面把沙包拿去丟了吧,他們應該不會起疑。」兄長為了不讓人識破,想了拿沙包、念口訣的方式將癡兒扮演得惟妙惟肖,真辛苦他了。 看到他的笑容,樊伯臨心裡感慨萬千。 大房雖然由他這個長子繼承,但他對商場上的鬥爭一點興趣也沒有,反而仲遇才是真正適合掌權之人。不過出生順序無法改變,他只好違反本性挺身而出,每次看到仲遇朗笑說著他們又擊敗了哪一家商號,那神采飛揚的模樣,向來是他開心的泉源。 但在得知他和父親的變故全是族人間爭權奪利所造成,原本已因照顧他而受盡身心煎熬的仲遇,更是被強烈的自責完全擊潰,萬念俱灰的他失去了生氣,和那個得意時會開懷大笑,憤怒時會讓人雙腿發軟的傲氣男子判若兩人。 為了勾起仲遇的生存意志,他擬出復仇反攻的計謀,逼仲遇將滿腔的愧疚轉為仇恨,即使這使得笑容幾乎從此自仲遇臉上絕跡,他也不後悔,只要他們可以回到以前心意相通的日子,這就夠了,就算必須扮癡扮傻他也甘願。 「免了,我習慣手裡拿著東西了,更何況現在有那女人在,會幫我分去不少注意力。」只是,向來讓他瞭若指掌的弟弟,如今卻好像有點變了。樊伯臨睨他一眼。「你似乎挺在意她的?」 知道兄長說的是孟海心,樊仲遇的笑容緩緩斂去。他就知道兄長絕對會察覺到,他今天的失控太明顯了,甚至要靠兄長不著痕跡的提醒才回過神。「怕她妨礙我們的計劃罷了。」他若無其事地淡道,用無謂的態度掩飾了內心的波動。 雖然暗中進行復仇計劃,但顧慮到太過逆來順受反而容易引來疑竇,於是兄長決定娶妻來掩人耳目。 早在還沒確定人選之前,兄長就已言明不會碰她,這樁婚事只是用來轉移有心人的注意力,他會逼她上榻,為的是讓她信以為真,免得她跟其他女眷接觸露出了破綻。 明明他很清楚該怎麼做,也逼自己動手去做,但他無法解釋那激動異常的反應到底所為何來,只要一被那雙眸子注視,他向來自製得宜的情緒就開始超出控制,就算他建立了再多的心裡準備也是枉然。 「我看她才需要怕吧。」樊伯臨低笑,耍玩著手中沙包。 樊仲遇憶起她方才孤伶伶站在廳堂的纖細身影,壓在胸口的沉窒重到化不開。 他很清楚,即使有名無實的婚事無損於她的清白,一旦過了門,她的一生等於就這麼毀了,害怕會被迫圓房的擔慮,更會成為可怕的夢魘夜夜折磨著她,若事實真只是為了生下子嗣而娶她那麼單純,她或許還比較好過些。 腦海裡掠過她被人壓在身下的情景,一股怒火兇猛竄起,讓他有種想殺人的慾望,即使那人是……樊仲遇一怔,這莫名的妒意駭著了他。 該死的!他到底在想什麼?和她拜堂的是兄長,就算最後改變計劃真的和她圓房,他也不該有這種反應! 他想把那抹不該的心思壓下,那把火卻仍在胸口燒著,燒得他心煩意亂,怎麼也滅不掉。 樊伯臨不動聲色地將他這些細微反應都看在眼裡,突然開口:「你心軟了嗎?」 這句話問住了樊仲遇,滿腔沸騰的心思瞬間被全然澆熄。 不,他沒資格心軟,早在他因醉心追求勝利而害兄長成為標靶的那一刻,他就再也沒資格心軟,兄長決意復仇,他奉陪;兄長為了自保所採取的方法,就算會讓他血染了了手他也義無反顧。 樊仲遇閉眼,再睜開時,深邃的眸光冷然得可怕。 「心軟只會害死自己,放心吧,我不會再像以前那麼笨了。」世上沒有公平這兩個字,只有狠得下心的人才能成功地活下去。 他們已犧牲太多,那個目標已變得如此勢在必得,他只能將性格裡的仁厚心慈全都抹去,逼自己成為一個冷狠狡詐的心機份子。 樊伯臨視線在他臉上掠過,心頭暗忖。 雖然仲遇只是短暫失防,隨即恢復冷靜,但這並不是好現象。不過才剛開始,狀況依然有待觀察,仲遇的個性吃軟不吃硬,逼得太緊反而壞事,反正整個走向掌握在他手中,他擔心什麼? 「我該回去了,出來太久會引起懷疑。」他跟出來只是為了提醒,目的達到,他還是趕緊回去府裡監視那小丫頭,免得錯過了什麼重要的線索。 「好,你自己小心。」不只是男人會爭權奪利,為了幫助丈夫,各房女眷的爭鬥更是可怕,兄長假裝癡傻除了保護自己,同時也成了最佳的掩護,許多關鍵的消息都是他從那些女人及奴婢口中收集來的。 「停車。」車一停,樊仲遇開門躍下馬車,對車伕吩咐:「將伯臨少爺送回府裡。」門關上,馬車又開始搖搖晃晃地前行。樊伯臨從後方的窗欞縫隙往外看去,看到那抹反方向前進的身影漸行漸遠,斯文俊秀的臉龐露出了溫柔的笑,視線執著而堅定。 他不在乎是否能報父仇,不在乎是否能將樊家的家產奪回,他只想用這件事將仲遇緊緊綁在身邊,彼此永遠不離不棄。 第4章 離家僅僅三日,當孟海心因歸寧之名得以再度踏進家門,看著那熟悉的院落,她怔仲了。 她從不知道,原來自己過去認為平淡無奇的生活,其實就是種幸福,如今,她再也無法擁有這樣的幸福了…… 自奴僕開門迎她進門後,沒人敢迎上她的視線。禮俗上,歸寧應該由夫婿陪同一起返家,不見新郎倌的身影,沒人問,她也沒費心解釋,原因為何大家都心知肚明,又何必說破讓場面難堪? 進到廳堂,爹爹一看到她,未語淚先流,那張原就因辛勞而佈滿皺紋的臉,因心神備受煎熬而更顯蒼老,娘也哭得泣不成聲,和她相對無語。 見到這情景,她的眼淚反而落不下來。 「我很好」這種沒人會信的謊言她說不出口,出演安慰怕更傷了老人家的心,她只能靜靜地坐在那裡,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原諒爹……」 她停留了約莫半個時辰,這段期間爹爹口中只有這三個字,不停地、不停地重複,伴隨著抑不住的啜泣聲,一下又一下地重擊在她的心上。 她知道,這個家她以後再也回不來了。 她不恨爹娘,她知道做出這個決定他們的心比她還痛,看到他們不住垂淚的自責模樣,她只感到心疼,然而也就是因為如此,她才不希望他們再看到她。 見了面又如何?只會讓他們因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痛苦不堪,她的出現不但沒辦法帶來安慰,反而是種更深的傷害。 與其所有的人都陷在傷痛的泥沼裡,倒不如由她一個人承擔,反正她的處境已不可能改變,又何必為了滿足自己一時的逃避,不斷地提醒所有的人這場罪孽? 時間會沖淡一切,她會漸漸適應樊家的生活,至於爹娘……就這麼將她和傷痛一起遺忘了吧,忘了她,回到以往平淡恬靜的日子,她的犧牲才有價值。 孟海心要自己抬起頭,雖然爹娘都避開了目光不敢看她,雖然他們流淚的表情讓她心如刀割,她還是要自己緊緊地凝視著他們,因為……她很可能以後再也見不到爹娘了…… 當她強忍悲痛登上接她回府的馬車,看到樊仲遇坐在裡頭,她怔了下。 樊仲遇沒說什麼,只是等她坐定後,揚聲朝外喊道:「出發。」 他怕她會就此躲著不回去,所以親自來押她嗎?孟海心淒惻一笑。他多心了,孟宅依然在那兒,卻已經不是她的家了……想到自己默默在心頭下的決定,不禁悲從中來。 直至此時她才明白原來生離是比死別更重的痛,明明能見卻又必須狠心斬斷所有的思念,那種委屈和不甘好痛好痛…… 難過一湧而上,她瞬間紅了眼眶。 她不想在他面前哭,因為她很清楚他不會因為這樣而心軟,反而是將自己的無助攤在他面前,但這幾天強忍的情緒已達界限,她緊緊搗唇,吞下了啜泣,卻停不住奔流而下的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