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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千尋    


  「走開、走開,小孩子家不懂,我已經和你娘說好,你別在這裡搗亂。」

  「說好什麼?哦,大伯母指的是上次那回事嗎?」

  張氏不想理會鍾凌,一把推開她,隨口敷衍道:「對,就是上回那件事。」

  「大伯母,你是說真的?不是開玩笑的?不會吧,大伯母竟是這種人!」鍾凌突然揚起嗓門大喊,把陳師傅和張氏都給嚇一大跳。

  「死丫頭,你在胡鬧什麼?想嚇死人啊!」

  張氏比鍾凌更大聲,企圖把她的氣勢給壓下去,沒想到鍾凌壓根兒沒打算和她比氣勢。

  毫無預警的,鍾凌雙手捂起自己的小臉,放聲大哭。「大伯母,你真的要霸佔我們家的房子和田地?我爹爹才剛入土啊,你就迫不及待要把我們趕出去,你的心怎麼這麼狠!

  「大叔,您別急著量尺寸了,快回去和新娘子說,這門親事萬萬結不得,我爹爹前腳才抬出去呢,大伯母見我家裡只有寡母帶著一雙兒女,便心急火燎地想侵佔我爹的遺產,聽說新娘子家的情況和我們差不多,指不定往後大伯母也要強迫新娘子回去和弟弟爭產,身為長姐無法扶持幼弟已是罪過,還要強佔他的家產,那不是人做得出來的吶。」

  張氏聞言心驚,這是光明正大往她頭上潑髒水啊,她怎麼能夠忍下?

  肥掌一把抓起鍾凌,接連幾下往她身上、臉上招呼,她一面打,一面喊,「我讓你滿口胡嘜!我讓你滿口胡嘜!」

  鍾凌刻意挨上幾下,順勢放聲大哭。

  盧氏見狀,搶過來護住自己女兒。「大嫂,孩子不會說話,你別打她,你要打就打我好了。」

  站在門外的鍾子靜也衝了進來,他像只小老虎似的齜牙咧嘴,兩個漂亮的眼珠子死死瞪住張氏,「你不要打我姐姐。」

  鍾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抽泣道:「方纔明明是伯母自己承認的啊,這秀水村裡,誰不知道鍾家大房、二房、三房早在十幾年前就分了家?別說當時分家,田地、銀錢全落入大房、二房口袋裡,三房連一毛錢都沒拿到,就說這些年,爹爹暗地裡接濟大房、二房的銀子,就不知道有多少?如今爹爹不在了,家裡過得窘迫,咱們也沒上門討債,還不是看在親戚分上,寧可自己樞省些,也不願讓親戚失了顏面。

  「人人都曉得,三房的屋子、田地全是爹爹親手掙下的,和大房、二房毫無關係,怎地爹爹才走,屍骨未寒呢,大伯母就急巴巴地上門搶屋子?白燈籠都還沒取下,就迫不及待在我家裡辦喜事。大叔,您說說,這不是搶奪、不是霸佔,是什麼?

  「今兒個確實是阿芳出言無狀,冒犯大伯母,我挨上幾下沒關係,可話也得說明白,事情要弄得清清楚楚才是,否則明兒個我們母子三個怕就要被人趕到大街上當乞兒。

  「大伯母,你實話說了吧,你是不是非要謀光三房財產才肯放過我們?」

  這番話讓張氏臉上下不來,急忙對盧氏說道:「還越說越真了?誰說要霸佔三房財產,你們是打哪裡聽來的混話?小丫頭不明白前因後果,你這做娘的也不好好教教。」

  「大伯母,所以是阿芳聽錯了嗎?」鍾凌見好就收,抹去眼淚可憐巴巴地問。

  「自然是你聽錯了。」張氏硬是轉口解釋,「這件事是在你爹生前就說好的,咱們那邊的屋子舊,怕新嫁娘不自在,要借你家裡辦喜事,怎麼說著說著,就成了大房要搶你家屋子了?」

  「既然只是借地方辦喜事,為什麼大堂嫂的嫁妝要來量我爹娘的房間?成親後,新床、新櫃子要挪地方,不是挺不方便的,何況尺寸還不合呢。」鍾凌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就算陳師傅想裝傻聽不懂也裝不來。

  可張氏非要把話給拗回來。「咱們家人手多,哪會不方便,大房第一次辦喜事,總是要辦得風風光光,讓滿村子都羨慕。」

  「是這樣的嗎?」

  「可不就是這樣。你啊,聽不明白就別胡說,這話要是傳出去,你大伯還要不要做人?」

  張氏咬牙暗恨,她使了多大力氣才說服丈夫搬進三房,現在……眼見成不了事,滿肚子火氣吶。

  她告訴丈夫,三房需要人扶持,咱們當長兄長嫂的,難道能不理不顧?怎麼樣也得把小叔子的兩個孩子給教養成人,何況田里的事咱們不幫襯,難道讓外人去占孤兒寡母的便宜?

  佔便宜也就罷了,萬一傳出什麼不好聽的是是非非,你這做長兄的,死了以後還有臉面見小叔子?咱們一家搬進去,擠是擠了點,好歹大夥兒有個照應,那些有心思的男人才不敢做得太過分。

  她算準盧氏性子弱,只敢給軟釘子碰,沒膽量和大房硬碰硬,只要把嫁妝做好抬進來,哪還能反對?難不成盧氏肯拿銀子給新媳婦重打一副合適大房舊宅的嫁妝?何況往後,三房還得靠大房扶持呢。

  眼見就要事成,誰知竟會搞成這樣,這壞事的死丫頭!

  鍾凌撫撫胸口,鬆口氣道:「那我就放心了。大伯母,這事兒雖然是我爹生前親口應下的,但我爹剛過世,我和阿靜都要守孝呢,在這兒辦喜事怕是會衝撞了,我想大堂嫂肯定能夠體諒夫家,大叔,您說對不?」

  她沉靜的眸子望向陳師傅,似笑非笑地等他回話。

  明明只是個小丫頭,可那氣勢竟是壓得他無法反駁,一個沒講好,弄到最後會不會成了他夥同鍾家大房合謀三房財產?

  「小丫頭這話在理,要不,鍾家大嫂,我回去幫你問問,如果新娘家裡不介意的話,還是在老宅辦喜事的好。」

  話說到這裡,張氏再惱火也不能再堅持下去了,只好退一步道:「就依你說的辦吧。」

  臨行,張氏恨恨地瞪鍾凌一眼,不過鍾凌不介意,笑了笑,做事情她向來只看結局。

  送走大伯母和陳師傅,鍾凌打勝仗似的,雄赳赳、氣昂昂,一個旋身,發現母親倍感安慰的目光,她笑著迎上前,做出一副小女兒情狀,撲進母親懷裡。

  盧氏抱住她,心疼地輕撫著她被打紅的臉頰。「娘沒用,今天幸好有你,要不,還不知道要鬧成怎樣。」

  鍾凌懂,請神容易送神難,要真是讓大伯母一家搬進來,到最後要搬出去的肯定是他們母子三人。

  「娘,爹爹教過我一句話。」

  「你爹說什麼?」

  「爹說,碰到無恥的人,得比他更無恥。大伯母連臉皮都不要了,咱們還替她護著顏面就是咱們傻。」

  「別聽你爹的,那是在做生意,做人做事還是良善些的好。」盧氏笑了,把一雙兒女抱在懷裡。

  「娘,阿芳已經長大了,以後有擔子您別一個人挑,阿芳和您一起承擔。」

  聽見女兒這樣說話,她滿臉欣慰,「娘知道。」

  鍾子靜聽著,也抬起頭說:「娘,阿靜也長大了,阿靜可以保護娘。」

  「好,我們家阿芳、阿靜都長大了,以後娘有憑仗,再不害怕了。」

  一場鬧劇終於落幕,但鍾凌心底清楚,這只是中場休息,接下來的事還多得很,萬萬不能掉以輕心。

  她握住母親微涼的手,輕聲道:「娘,您猜猜,為什麼大伯母非要搬進咱們家?」

  「你知道?」

  「嗯,爹爹和阿芳提過,爹爹說娘的身子不爽利,這種事就別教娘操心了,讓我別對娘說。」

  盧氏輕歎,「你爹總是顧著我,反倒是讓阿芳操心了。」

  「阿芳不操心,爹在,天大的事兒有爹頂著,只是如今……」她眨了眨微濕的睫毛,輕聲道:「娘,大伯母是看中爹爹給咱們留下的那些地了,聽說有京裡的大官看中咱們秀水村的風水,說這裡地靈人傑、風水極佳,辭官後想在這裡置辦土地建屋宅,縣太爺周大人便讓裡正幫忙找土地,那裡正就是大伯母的娘家兄弟。」

  「你爹怎麼會知道這事兒?他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她不能回答,這件事在半年後,村子上下無人不知,只能繼續往爹爹身上栽贓。「我不知道爹是從哪裡聽說的,但那天上山時,爹爹親口告訴我,他還說,如果賣了地,是不是該搬進城裡做點營生。」

  「你記得那天的事了?那你想起你爹是怎麼發生意外的嗎?」盧氏心中一急,緊緊握住女兒的手問,丈夫死得不明不白,她心裡那關始終過不去。

  鍾凌搖頭,滿臉歉意,「娘,對不起。」

  她想不起來,鍾子芳給了她一堆記憶,卻獨獨空出那一段,她也很想弄清楚事實真相,但都快把腦漿給刨出來了,也挖不出那段經歷。

  盧氏失望。

  垂下頭,好半晌後問:「你爹說了,要把地賣掉?」

  「是,爹說我們得罪不起那大官,何況那幾畝田不是祖產,不值得為它們冒險。我知道娘想把它租給農戶,往後靠田租過日子,但如果這麼做,難保不與外男接觸,怕有那些心思不正的會傳些閒言閒語,毀娘名聲,與其鬧上一圈後這地依舊保不住,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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