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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香奈兒    


  殺、無、赦!

  所以,她猜想怪老頭不只抓了她一個人使喚,比起那些在主屋隨身伺候他的可憐人,她因為自小跟著做廚娘的母親練就一身廚藝,恰巧合了怪人的胃,才被分配在廚房工作,跟著啞婆住僕人房,算起來還是幸運。

  嗯,這麼一想,爹娘好像還是有暗地裡保佑她嘛!

  安七巧心情好過了些,手上也加快動作,讓啞婆沒得挑釁,少挨了幾鞭,心想著今天少挨打也是爹娘暗地保佑,感覺更開心一些,對臉上的醜模樣也不在意了。

  「婆婆,我事情全做完了,可不可以到外頭走走,晚一點再回房睡?」

  吃過晚飯,幫忙把碗盤洗好後,她小心翼翼地詢問,等到啞婆點頭應允,才敢離開廚房。

  「哇∼∼今天月兒又大又圓——哈啾!」

  她揉揉鼻,坐在大石上仰望明月,感覺黃澄澄的圓月就像娘親的笑臉,讓人越看越覺得心窩暖呼呼的。

  「娘、爹,七巧今天也很努力,你們在天上有沒有看到?」她對著月兒小聲嚷嚷,怕那怪老頭又聞聲冒出。

  「好,今天七巧要往東北走,請你們保佑我能找到逃出去的路。」

  她對著明月合掌膜拜,然後跳下大石,出發尋找逃生之路。

  只要是像今天這樣提早完成所有工作的空檔,她就會偷偷查探有沒有下山的路。

  只是至今她走過的每條路,盡頭不是斷崖,就是築了兩人高的石牆,讓她開始懷疑除了像那個怪老頭用飛的,否則她這輩子恐怕都離不開這裡。可即使如此,她還是不想死心,相信爹娘一定會幫她指出一條活路。

  安七巧抱持著這樣的信念,拚命往前走,完全沒留意到自己走進了桃花林。

  驀地,她似乎隱約聽見了有人撥琴唱曲,害怕的她先是停步,豎耳確認不是怪老頭的聲音,這才好奇地慢慢接近。

  「琅然,清圓,誰彈,響空山。無言,惟翁醉中知其天。月明風露娟娟,人未眠……」

  琴音鏗然、歌聲清婉,安七巧覺得自己彷彿聽見了天仙吟唱。

  輕閉上眼,彷彿真能隨著悠揚樂曲來到一處宛如仙境的世外桃源,沒有怪老頭、沒有啞婆,只有爹娘陪著她在山間戲水、在雲間遨遊,還有七彩鳥兒圍繞著他們一家三口啼唱。

  她像是被勾了魂,不由自主地循聲而去,走到桃花林的盡頭,有些失望地發現眼前竟是一片筆直山壁,又是死路。

  可是定神一看,山壁竟然有個石洞,歌聲似乎就是從裡頭傳來的。

  「爹、娘,我該不該進去看看?唱歌那麼好聽的姊姊,應該不是壞人吧?」

  她望著天,再看看透出微弱光芒的洞口,喃喃自語了老半天,這才鼓起勇氣走進山洞。

  想不到,洞裡別有洞天,石洞十分寬廣,比廚房還大上一倍,石桌、石椅、石床也一應俱全。

  不知從哪裡透進來的月光,加上壁上懸掛的油燈,洞內光明如晝,沒她想像的幽暗恐怕,可是空無一人。

  她環顧週遭,這才發現右手邊還有條通道,聲音似乎就是從裡頭傳來的。

  她大著膽進入通道,想不到才走了七步就出了洞,這一瞬,她瞧見了彈琴吟唱的月下美人。

  她呆了。

  大家都說白姨是村裡第一美人,可是和眼前的美人姊姊比起來,簡直就像拿大毛蟲和粉蝶兒並論,差得遠了。

  穿著湖綠衣裳的主從席地而坐,膝上擱了把七絃琴,未有任何綁束的烏黑長髮隨著夜風舞動如柳,飄逸如化外天仙。

  標緻的瓜子臉細嫩白皙,眉如新月,唇似紅菱,仰望天際的墨瞳更是晶亮如星,連撥型琴弦的纖纖十指都嫩如春蔥,月光灑落在她身上,越看越像是仙女下凡——

  「你是誰?」

  一曲唱罷,常如毓目光由明月移回琴面,發現呆杵在洞口的小女娃。

  應該是女的吧?

  他也不敢確定。

  唉,畢竟自己雖然年僅十二,卻是貨真價實、頂天立地的男兒漢,還不是被吳辛那個怪人強逼穿上這身男不男、女不女的衣裳。

  何況,眼前的小娃兒一張臉腫得慘不忍睹,釋迦牟尼佛的頭頂都沒她那麼多腫包,別說是分辨男女,沒把她當成妖就不錯了。

  「七巧,我叫安七巧。」

  忘了已經多久沒人和自己說過話,安七巧立刻開心地報上姓名,目不轉瞬地望著天仙姊姊,只怕一眨眼人就不見了。

  「我叫常如毓。」他淺笑回應,視線不期然地觸及七巧腳上的鐵球。「你也是被吳辛抓來的?」

  「吳辛是誰?」她歪著小臉想了想。「我是被一個明明是老頭子,卻穿花花綠綠的女人衣裳,還梳髻、抹胭脂的怪人抓來的。」

  「那個人就叫做吳辛。」常如毓眉一蹙。「原來被抓來做人質的,不只我一個。」

  「『人質』是什麼?」

  「就是以你的性命做威脅,好逼迫你爹或你娘去做任何事。」

  想起因自己而受制於人的父親,常如毓愧疚又心疼。

  「可是我的爹娘已經到天上做神仙去了。」安七巧指著夜空,一臉狐疑。「難道怪老頭見得著神仙,還能跟他們說話?」

  常如毓搖搖頭。「我想他還沒那個能耐。只是……既然不能拿你威脅任何人,他又為何要抓個才六、七歲,一點用處也沒有的孩子?」

  六、七歲的孩子?

  安七巧眨著一雙大眼,左看右看、前看後看,確定這裡除了他們再無旁人,聚然扁嘴。

  「我已經快十歲了。」

  她強烈抗議,伸出十指開始數起自己會做的事。

  「而且我很有用處,我會撿拾柴火、挑水煮飯、洗衣、打掃、縫補衣——」

  「抱歉。」

  話語方落,常如毓已來到她面前,溫柔撫順她亂如雜草的髮絲。宛如月光般溫柔的目光和撫觸,讓安七巧心弦輕顫,只能傻傻望著,動也不能動。

  「我知道了,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常如毓試著想扳開她腳上的鐵煉,可惜徒勞無功,他握起她瘦如枯枝、滿佈粗繭的小手,輕輕包覆於自己雙掌之中,憐憫地凝視著這可憐的小女娃。

  「七巧,雖然辛苦,但是你要忍耐,千萬別觸怒那個武功高強的怪老頭。」

  看著她,常如毓不禁想起已經一年未見的妹妹,對這孤苦伶仃的小女娃憐惜更深。

  「嗯。」

  安七巧早被美若仙子的溫柔「姊姊」迷得神魂顛倒,管「她」溫言婉語說什麼,她都點頭如搗蒜,只要「姊姊」別飛回天上,又留她孤孤單單一個人就好。

  「記住,一切保命為上,只要能保住性命,就有逃出生天的可能,知道嗎?」

  「嗯。」

  「乖。」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閃動堅定光芒。「耐心等待,我不會永遠受制於人,到時候,我一定會帶著你一起離開這裡。」

  「真的?」她好開心,崇拜地仰望。「離開之後,七巧能繼續跟在你身邊嗎?」

  「嗯。」常如毓允諾,相信爹娘不會介意他帶回一位純真可愛的小妹妹。

  「太好了!」安七巧高興地撲上前。「如毓姊姊,七巧一定會等你帶我一起離開,然後永遠、永遠不分開!」

  七巧緊緊抱住「她」,「她」的溫柔體貼讓她想起了娘親,她為自己今後能有個天仙似的「姊姊」作伴而開心不已。

  姊姊?

  常如毓聞言一怔,這才明白七巧將自己誤認為女兒身。

  這也難怪,以前他穿男裝時不止一次被誤認為女裝,何況此刻他穿著著如此不倫不類。

  他苦笑一歎,正想向她解釋。忽然想起她方才對吳辛男扮女裝的嫌惡批評,萬一被誤會自己也是這般怪人,反倒嚇著她就不好了。

  還是暫且不提,有機會離開這兒再向她解釋清楚。

  「對了,你這臉是被蜂螫的吧?」他靠近才發現她臉上的腫包並非天生。

  「啊!」

  安七巧突然跳開,羞窘地以手遮臉。

  「我忘了自己現在很醜,是不是嚇著姊姊了?」

  「沒有。」

  常如毓拉下她根本遮不住全臉的小手,隨手取了根樹枝,在沙地上勾勒出一種葉形如心,花如串鈴的植物圖樣。

  「啊,這花我看過!」安七巧好佩服他畫得唯妙唯肖。「我每天去挑水的地方,都開了幾株這樣的花喔!」

  他微笑頷首。「沒錯,這叫紅鈴草,常長在山澗溪畔,你明天記得摘下它的葉片,用石頭搗馬泥敷在臉上,就能消腫止癢,最遲三天,就能還你本來面貌。」

  「真的?所以我不會一輩子都是這副醜模樣?」

  「當然不會,我外公是京城名醫,我自小熟讀醫書,這點小小蜂毒還難不倒我。」常如毓眉宇間滿是自信神采。

  「姊姊,你好厲害喔!」

  安七巧簡直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目光滿是崇拜。

  常如毓被誇得有些羞赧,耳根微微泛紅。

  「不過你得牢記,吳辛那個人心狠手辣又多疑,不能讓他知道我們見過面,無論誰問起你的傷為何時恢復如此神速,一律要說你以前見過村裡人這麼治療,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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