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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香奈兒    


  一起回來的路上,她才聽相思說,原來是前朝鳳儀公主告知,左永璇爹娘不贊同兩人婚事,王妃甚至因此一病不起,相思因此揮劍斷情、遠走他鄉,沿路一面行醫、一面找尋杳無音信的他們。

  安七巧為好友錯失良緣惋惜,也將如毓這些年來經歷的一切全盤告知,當然還包括他身染奇毒,再無解藥即將不久於人世的壞消息。

  「怪了……」常相思搖搖頭,眉心鎖著濃愁。「大哥,你確定自己身中奇毒?」

  「脈象沉穩有力,沒有半點中毒之人的跡象,對吧?」常如毓收回手,淡笑說:「怪就怪在這兒,在毒發之前,我和平常人無異,可是每半年一回生不如死的絞痛卻不假,只有吃下昏君的解藥才能解除劇痛。」

  「每次都非讓你先嘗到痛楚才給藥?」常相思緊握拳,生平頭一回不是想救人,而是想殺人!

  「都已經過去了。」殺了罪魁禍首之後,他早已不再回首過往。

  想起大哥為了讓她脫離昏君魔掌、自在生活,十多年來受制於人的苦,常相思忍不住眼眶泛紅,心裡有說不出的自責。

  「哥,都是我拖累你。」她一手拉住大哥,一手拉住安七巧。「七巧,謝謝你為我們兄妹付出的一切,沒有你,我早死在斷頭台上,今生都不能和大哥重逢,你是我、也是我們常家的大恩人。」

  「被你這麼一說,我都不好意思了。」安七巧拍拍好友的手,淡笑說:「我一直把你們當成自家人,自己人還說什麼謝?」

  「七巧……」

  「該改口叫『大嫂』了。」常如毓淡淡插入一句。

  常相思一愣,隨即美眸圓睜。

  「你們成親了?!」她想想又有些失落。「雖然我早已離家,不過你們也肯定沒回村裡邀我觀禮,對吧?」

  安七巧面泛桃紅,柔聲說:「你別氣,當初你哥想在殺了昏君後,獨自等候毒發之期,是我偷偷跟著才發現,他當然捨不得讓你知道這件事;況且我們也沒行什麼大禮,不過就是途經山神廟,我一時興起硬逼著他在神前立誓,要做永世夫妻,就這麼定下了。」

  「嗯,我真是被逼婚的。」

  常如毓嘴裡那麼說,臉上卻掛著溫柔笑意。

  「要不是我在弒君前便將積蓄全數留給她,兩袖清風,真要懷疑她是圖我身後家產,沒見過有人明知嫁了不久便會成為寡婦,還催著人娶——」

  「呸呸呸,童言無忌!」安七巧還笑著,眸中卻隱隱多了幾分心傷。「算命的說我是旺夫旺子的命格,一定能幫你逢凶化吉,再說什麼寡婦不寡婦的,我真要生氣了!」

  「是啊,哥,還有時間,我一定會找出解毒方法,就算我看不出端倪,也還有其他名醫——」

  常相思頓了頓,忽然想起一個人。

  「對了!我遊歷途中救了一位迷途又被毒蛇咬傷的美婦人,也是為了安置她,我才在王家藥堂暫留,等她丈夫循著她留下的記號尋來。聽說她丈夫間是御醫,因為看不慣昏君所作所為,帶著她離京四海遨遊,見識過不少疑難雜症,或許他能看出你究竟中了何種奇毒。」

  「太好了!」安七巧把希望全放在那個未曾謀面的男子身上。「那她丈夫何時會到?」

  「按照柳姨推測,就這一、兩天了。」常相思站起身,「柳姨跟著她丈夫行醫濟世,見多識廣,或許也能從毒發時的症狀,想到任何有助我們解毒的事,我先回藥堂帶她過來」

  「我跟你去。」

  「不用了。」她把剛起的安七巧又壓回椅上。「我去去就來,你和大哥新婚燕爾,可別浪費任何相處時光。」

  常相思走後,常如毓才向妻子詢問妹妹為何沒跟左永璇一起,反而獨自離家,成了走方郎中?安七巧立刻將聽來的消息一五一十轉述。

  「左永璇的爹娘反對,王妃還氣到一病不起?」他聽了竟然搖頭低笑。「相思是中了情敵的離間計了,其他皇親國戚有可能挑剔相思身份,獨獨定遠王府裡不可能有人嫌棄相思出身,尤其是定遠王妃,否則我也不可能如此放心將相思交給左永璇了。」

  「什麼意思?」安七巧聽出他話裡似乎有什麼玄機。

  「你不知道嗎?左永璇他娘在嫁進王府前,可是京城裡赫赫有名的『地痞流氓』,要比出身,相思遠比她好得多。何況王妃性情豪爽、不拘小節,絕無可能反對這樁婚事,倒是鳳儀公主一直鍾情於左永璇,從中作梗的可能較大。」

  知道他對朝中人事的熟悉,安七巧對他的分析確信不疑,對相思的婚事總算放了心。

  「那就好,等相思回來我就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不,別說。」他撇撇唇角,狀似十分不悅。「讓左永璇自己找來。虧我如此看重他,想不到他竟然連個鳳儀公主也擺不平,讓別人有機會傷了相思的心。相思也是,那麼容易就中了旁人計策,可見她心思單純、閱歷尚淺,讓他們兩人再多受一些時日的折磨,更懂得珍惜眼前人,日後才不會再輕言別離。」

  「我懂,就像我和你,對嗎?」她嫣然笑語。「就算身體不再,魂魄依然相依,無論將來如何,我身邊永遠有你,對吧?」

  常如毓傾身在她唇上一吻,低語:「先前想著無人觀禮,我們才一切從簡,既然相思來了,你想不想穿上鳳冠霞帔,讓我正式迎你進門?」

  她搖搖頭,玩著他修長十指。「那我不就得暫住外頭,等你迎娶?可是此刻我連跟你分開一刻都捨不得,我只想待在你身邊,其他繁文縟節都不重要,反正你已經在相思面前承認我是你妻子,這就夠了。」

  「就猜到你會這麼說。」

  常如毓起身拿來一瓶酒,為彼此各斟了一杯。

  「那麼,至少喝杯交杯酒。」

  望著他不再寒冽如冰,又回到從前那般的溫柔,安七巧盈盈一笑,端著酒杯與他勾臂,飲下遲來的交杯酒。

  「這酒……」她喝完才覺得不對勁,「怎麼很像我釀的梅酒?」

  「當然像,這本來就是你釀的梅酒。」他牽唇,嗓音悠揚,「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麼會花錢遣人去為我取回一罈酒?」

  「我以為那是壇名酒——」

  見他喝下第二杯,她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急著搶下他酒杯,卻見他左袖驟揚、掌心一翻,酒杯往空中劃了半圈,穩穩落在他右手,空出的左手則將她給扯進懷裡。

  「不能喝!」

  安七巧連忙按住酒瓶,不准他再倒。

  「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你三杯酒下肚並非真的一覺到醒,其實你酒品極差,每回醉酒就會滿嘴甜言蜜語,喜歡抓著人親親抱抱,相思待會兒就要帶人來了,你那模樣絕不能讓旁人見著——」

  他突然笑得一臉詭譎。「你真認為區區幾杯梅酒就能讓我酩酊大醉、動情亂性?」

  她點頭。她可是見證過無數次呢!

  「好吧,我承認假扮你未婚夫,故意打斷王大柱向你示好的那次,我是有些喝過了頭,不過那時聽你承認愛我,我可是至今記憶猶新。」

  看著愛妻驀然瞠大的圓眸,常如毓反而笑了。

  「對了,你還說過,當年你娘臨終前答應你,要讓你嫁給天下第一俊兒郎,所以早早就把我牽來你身邊,對吧?看來岳父岳母果然法力無力——」

  「原來你全是裝的!」

  安七巧再傻也明白了。

  一想到自己認定他是真的醉糊塗,訴盡衷情、還幾次大膽獻吻,羞得將臉埋進雙掌,真是無顏見人了!

  「有什麼好羞的,先裝瘋賣傻、竊玉偷香的可是我,我都不怕你笑了。」

  對喔!

  不提她都忘了,先「偷吻」的可是他呢!

  心思一轉,安七巧忽然明白了。

  原來,當年的冷淡全是假像,在他刻意冷落的同時,他的心早已擱在她上。

  想愛她又不願拖累她,原來這才是他真正的心意。

  原來,早在當年,兩心早已互許……

  「你這傻子,害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單相思!」她輕捶他胸口一拳。「我更傻,竟然不能早早看出你的為難,讓你獨自承受那麼多煎熬,還以為為情所苦的只有自己……」

  她紅了眼,將臉埋進他頸項。

  「如毓,求求你,一定要為我活下去,我不想總是目送心愛的人死去,我笑得很痛苦,要假裝一個人也無所謂,真的很辛苦,我沒那麼堅強,真的……」

  「嗯。」

  感受到頸上傳來的濕意,常如毓心如刀割,只能信口許下這不負責任的承諾,吻去她頰上的淚。

  畢竟,人稱玉閻羅的他,並非真能掌控眾生生死的閻羅王啊!

  終曲

  「百壽、如意、吉祥,你們三個還不快來爹的牌位前燒香磕頭,磕完頭該上學堂了!」

  安七巧一喊,屋裡的三個小娃兒忙不迭地衝進佛堂,乖乖接過娘親手中三炷清香,拜完後一個個跪下,恭恭敬敬地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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