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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夏晴風 高壯漂亮的馬匹在車前停下,領首的年輕男子翻身下馬,做揖問道:「馬車內可是余大夫人?」 她望著年輕男子,不待夏荷、春綠出聲,先答了,「我是。」 年輕男子神色微訝,旋即恢復如常,行了個大禮,恭敬道:「伯母一路辛苦,我是余鼎浩,余家三房長子,這是五房二公子余鴻飛、二姨三子陳博良、二叔公長孫余宏文、四表姨長子……」 一串人名介紹下來,她聽得頭昏腦脹,算算馬車前,有八名年紀約十三至十六、七歲的男子,她端著長輩架子,微笑頷首地聽完。 她大概猜到這幾個年輕男子出城相迎的目的,唉,也難怪余鼎浩乍見她時掩不住微訝,他們相差大概四歲 吧,她若過繼了他,這年齡差實在太玄妙了點,沒辦法,誰教余孟武忙於軍務晚成親呢,想到被一個小四歲的少年喊一聲娘,她沒忍住,噗哧輕笑出來。 馬車前八位錦服少年,見狀困惑茫然,相視了片刻,相對年長的余鼎浩只得開口,「伯母,可是我方才說了不該說的話?」 她搖搖頭,「沒有,我想到別的事了。」 「祖父母們放心不下,說您多年沒回杭州,怕是路不熟,因而特要我們幾個到城外迎接伯母,再三十里路就到城門了。」 「你們領路吧。」她笑笑地交代車伕,馬車緩緩馳行。 杭州城內的余家園林富麗堂皇,亭台樓閣、小橋水榭蜿蜒交錯,簷廊曲折,雕樑畫棟,每扇窗雕皆隱含多子多孫多福的寓意,走進余家園林,她方知余家之富不可謂一般。 這等奢華的園林建築,哪怕與皇親貴胄相比,都不遜色了。 原來她名義上的夫君身家雄厚,她不懂,這樣的富貴人家將嫡子送上戰場,只為謀求功名,最後卻賠上性命,不覺得超不划算嗎?這是她難以理解古人的地方,將功名看得比性命、錢財還重。 她被一群少年領進園子,一路上由余鼎浩細細介紹園林別緻的景色,荷花池畔的奇巖怪石是遠從廣東運來,池裡的夏荷則是差人由西子湖移植而來,池畔邊的楊柳是楊州老柳。 她聽出了興味,一個景一則故事,許是看出她聽得津津有味,余鼎浩也說得眉飛色舞,停停走走近半個時辰,他們才總算來到正廳。 她名義上的公公婆婆已端坐在主位,與堂下好幾位親友閒話家常,廳裡笑語晏晏,對他們從大門到正廳足足走了半時辰的緩慢拖沓毫不介懷。 見她一入正廳,廳裡的人全起身,並恭敬朝她行禮。 她是二品誥命夫人,雖無實權,卻受朝廷俸祿,她猜想廳裡的「親友團」是因她的身份行禮,她感覺有些尷尬,但也明白這時候最好是端著架子接受,往後她得靠著余家過日子,被余家人高高捧著,才會有好日子過。 其實這廳裡的人,她只知主位上是她公公婆婆,其餘人等她一概不認得。 眾人行過禮後,公公餘任義,婆婆許氏一道迎了過來。 她福身道:「公公、婆婆。」 婆婆許氏臉上堆著笑,伸手扶她一把,道:「好孩子,這一路顛簸,辛苦了。我讓廚子準備好些你愛吃的,還有燉湯補藥,一會兒讓丫頭先把補藥送到你房裡,你先歇一歇,一個時辰後,晚膳備好了,你再到膳廳同大家一塊兒用膳,可好?」 「儀仁聽憑婆婆安排。」 「好,好,趕緊去歇會兒。」 許氏喚來幾名僕婢,交代幾句,她便讓人領去了廂房歇息。 進廂房不消片刻,一名身穿青綠錦衣的小婢端一碗補藥進來,恭敬低首呈上,「夫人,這是補藥,請夫人趁熱喝了。」 她接過補藥,靜靜喝完,藥碗旁有另一隻小碗,小婢又說:「這小碗是蜜水,解藥苦的。」 其實她並不覺得藥苦,不過既然是別人準備的好意,她就喝了。 「謝謝。」喝完,她順口道謝。 小婢怔在一旁,好半晌,才抖著手,低低道了句,「……不必謝,都是奴婢應當做的。」 「你先下去吧。」她知道這些奴僕習慣了不平等的對待,但她內在是個習慣把「請」、「謝謝」、「對不起」掛嘴邊的現代人,要改變實在有點難度,可能要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不然就是有一道雷劈下,才能改掉吧! 「夫人,您嚇著她了。」一旁服侍的春綠掩嘴笑道。 「我知道,可我習慣了。」她無奈道。 「夫人實在要改改這個習慣,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夫人大病後,事記不全,性子也變得太過慈軟,如此很容易被欺侮。」春綠憂心忡忡勸告。 「我懂你的意思,我盡量改就是了。」被勸過無數次的她只得乖乖補上一句。 「夫人,不是盡量便夠了,余家雖非世家大族,卻是富可敵國,這樣的人家勾心鬥角絕不輸侯門世家,您可得謹慎些,別被人欺到頭上了。」夏荷也憂心勸告。 「好,你們兩個忠心耿耿的,我全聽進去了。讓我歇息一下,這一路真夠累的了。」 「夫人說得是,趕緊歇息,累出病可不好。」夏荷道。 「是啊,這一家子人,還等著我挑根好秧苗,過繼到名下呢。」她笑道。 「這事夫人可要好好思量,奴婢近日會多多幫夫人打探。」春綠說。 「多謝你們倆了。」 「夫人!」春綠不滿她那句謝。 「夫人!」夏荷亦是。 「好,我知道錯了,我改。」她端起架子,正經八百說道,「你們兩個得問仔細了,萬一打探不仔細,讓我錯選了繼子,有你們受的。」她停一會兒又問:「這樣改得可好?」 春綠夏荷相覷片刻,掩嘴笑出聲來,兩人搖搖頭,一副莫可奈何的臉,手腳俐落服侍她歇息了。 第4章(1) 高儀仁沒想到,真會有一道雷直直朝她劈下來,改變來得如此快速。 在余家住了五日,除早晚向親切慈愛的公婆問安,餘下時間,她空閒而自由。 余家人口眾多,園林裡大大小小院落十數個,各房分住,院落與院落之間亭台樓閣、假山奇石分佈其中,這幾日閒逛下來,她方知初到余家所見景致,僅是余家園林一小部分。 春綠是個俐落機伶的丫頭,才五日便打探出余家大概情況,目前當家掌權的是余家庶出二房長子余孟仁,余孟武同父異母弟弟。余孟仁有一妻兩妾三名通房丫頭,正妻楊氏目前是余家當家主母。 據春綠打聽到的,楊氏性格強悍,持家待人算得上公正,獨獨對已故偏房張氏所生庶子余棠騏極為刁難苛 待,但余家上下卻沒人敢為這個被苛待的庶子說話,原因是楊氏曾懷過胎,還是個男胎,當年極受余孟仁愛寵的偏房張氏,擔心楊氏若產下嫡子會分去余孟仁的寵愛,於是下毒致使楊氏滑胎,小產的損傷更令楊氏終身無法再有子嗣。 張氏被杖打而死,從此余棠騏這個偏房所生的庶子,便成楊氏的出氣筒,動輒杖打責罵,吃穿用度不如余家最卑微的僕婢。 她之所以對春綠打聽來的這則豪門恩怨印象深刻,原因無他,僅僅是那個庶子的名聽起來如故人。她特地讓春綠去探問,確定余棠騏的名字,正是關棠騏的棠騏,聽說余棠騏年方十二,模樣卻如十歲不到的孩子般稚弱瘦小。 在余家這幾日,余鼎浩同其他幾個少年日日過來問好請安,閒聊時,她曾探問過余棠騏的事,氣氛頓時轉為凝重,幾名少年沉默不語,連向來話多的余鼎浩也不說話。 來到相差六百年的古代,她性子沉靜許多,更不愛勉強他人,見他們不語,索性轉了話題,問問杭州有什麼好吃好玩的,來余家數日,她不曾出門逛過,打算尋一曰到外頭走走逛逛,余鼎浩立刻自告奮勇,表示願意帶她出府走走,幾名少年也跟著起哄。 雷劈下來這日,她打發了幾個來問安的少年後,領著春綠夏荷往後院走,聽說余孟仁的院落前,有一大片紅梅林,她想去梅林走走。 再者,來余家這段時日僅見過楊氏兩回,一回是初到余府頭一日晚膳,再一回是她在荷香亭餵魚,見楊氏不知因何事急步往後院去。她心想,來人家地盤這麼多日,也該對余家的當家主母表示一點善意。 她往紅梅林走,在曲折的迴廊上遇到不少正在做事的僕婢,每個見到她皆有禮地福身道:「夫人。」 這時廊上突然響起一陣急促奔跑聲,幾個身形較粗壯的僕婦手持粗棍追趕一名衣衫滿是補丁、亂髮髒臉的瘦弱男孩。 緊追在後的僕婦們朝前頭狂跑的孩子怒喊,「站住!別跑!」 孩子恍若未聞一個勁兒地往前衝,眼看拐個彎就朝她這頭奔來了,男孩終究腳程不夠快,在轉彎處被僕婦們捉住,粗棍便一下一下落在男孩身上,男孩只用一手護住頭,一手拽緊了書,悶不吭聲地挨打,彷彿落在他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