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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千尋    


  心猛地一陣亂七八糟抽搐,他厘不清這個突如其來的疼痛,直覺彎腰,拾起一塊石子,彈指,十成的力道,石子打在酒醉男人的眉心,男人來不及說完的話收在嘴裡,身子硬挺挺地往後仰倒。

  砰的一聲,是腦殼撞上石磚地的聲音,繪夏嚇一大跳,眼睛緊瞇,倒抽口氣。

  那一下……善良的她,心裡替他疼得緊。

  「這人真是醉得厲害了。」她搖頭輕聲道。

  繪夏繞過醉客,繼續向前走。她沒彎腰低身細看,否則她會發現,那男人的額頭腫了個大包包。

  練武的人耳聰目明,自然是把她的話全收進耳裡,他失笑,因為女人太笨,真不能讓她再待在街上了,否則不曉得還要發生什麼事。

  經過醉客時,他揚足一踢,今兒個夜裡,第三個人高高飛起,又重重落地。

  加緊腳步,宇文驥飛上屋頂,幾個躍足,落在路盡頭的一間客棧裡,他把剛打掃好、正準備進房睡覺的店小二給抓來,對方以為碰上強盜,慌地雙膝跪地,求爺爺告奶奶的,哭得涕淚縱橫。

  「大爺,小的給您磕頭了,別傷咱的命,要銀子咱給,不多,但那些全是小的養家餬口的本錢。」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包今天日收的碎銀子,舉起雙手高高捧上。

  「我有說要你的銀子嗎?」他橫眼看人。

  「不要銀子?那、那……小的地窖裡還有幾罈好酒,大爺都拿去吧,就當小的孝敬您的。」店小二把他當成那些粗暴草莽的江湖客。

  宇文驥沒理他,一把提起他的前襟,對他說:「你,現在給我到門口,大聲吆喝、招攬客人。」

  「大爺,您這不是玩我嗎?這時辰哪還有客人?我這是招誰惹誰……」

  他怒目圓瞠,把店小二沒說完的話給嚇回肚裡頭。

  「嗯……是,大爺說的是,大爺怎麼說小的怎麼做,咱馬上去招攬客人。」

  把銀子兜回懷裡,他走幾步後一回首,觸上宇文驥的目光,又忙不迭回頭,抽起門栓、打開店門,燃起燈籠,走到門口,扯起嗓子大喊,「住店、打尖兒……福來客棧好咧……」

  他喊過幾聲,可哪來的客人?這不是整人嗎?

  店小二苦著臉回眸,又碰上宇文驥那張棺材臉,全身雞皮疙瘩掉滿地,馬上乖乖地扯高喉嚨大聲喊,「住店、打尖兒……福來客棧……」

  咦?他揉揉眼睛看清楚。神咧,還真的有人!

  遠遠的一個纖細姑娘抱著包袱往這裡跑來,大爺要他迎的是這位姑娘吧,他轉頭想問問,可怪了,人咧?

  算了,迎客要緊!

  直到繪夏在客棧廂房睡下,宇文驥才飛身離開福來客棧,往回路走,酒醉客、黑衣人仍然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他冷冷撇起嘴角。這京城的治安實在糟糕,明日不找上京城衙門發作怎麼可以?

  只是,腳步一頓,他猛地想起,一個被逐出府的下人關他啥事?他何必尾隨在後、何必替她尋客棧、何必……何必想把那幾個不長眼的白癡千刀萬剮?

  第5章(1)

  皇帝和宇文宰相微服出巡,這是他們每月一例的重要工作。

  宇文驥說,有先皇的前車之鑒,趙鐸不能坐在宮裡,當個不知民間疾苦的安逸皇帝,於是常常出宮的趙鐸,早就習慣便服輕車。

  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街市上滿是雜耍、攤販,喧雜的樂曲聲和小販的叫賣聲交織一處。

  他們在人群裡穿梭,看著幾年前荒敗景象漸漸復甦,心底有著無數的成就感,那年民不聊生,虧的不是天道、人道,而是王道,是天子負了天下百姓的期望,是上位者的錯待。

  「表哥,看來減輕賦稅於百姓是好事一樁。」趙鐸道。

  「自然,有多餘的銀子,百姓才能儲蓄,等錢攬得夠多,就會拿這些銀子去營利、去賺更多的錢,一個富強的國家,不是百官有錢,而是百姓有錢。」

  「是,受教了。」

  趙鐸穿著一身青色長袍,寬袖大襟,腰束五彩鑲琥珀腰帶,一派的溫文儒雅,而宇文驥則是簡簡單單的月華色袍衫,身上無半點綴飾,他從來不在乎身外之物。

  兩個丰神俊朗、身形軒昂的男人在大街上行走,引得許多姑娘家側目,雖然認得其中一人是宰相宇文驥,但因他著便服,且臉上表情少了戾氣多了絲柔和,感覺親切許多,大家看到已不再那麼畏懼。

  有的姑娘掩嘴輕笑,有的忍不住多看幾眼,卻尷尬撞上對向行人。被姑娘們竊竊私語著,趙鐸微微掀起嘴角,心底多少有著得意,宇文驥面容仍是波瀾不興。

  突然,宰相府裡的衛士周晉從對街方向迎著主子前來,他飛快地在主子耳邊低語幾句,引得他猛然轉個方向,快步前行。

  「表哥,發生什麼事?」趙鐸對著他的背影問。

  宇文驥沒有回答,一下子就把表弟拋下,幸好趙鐸學了點粗淺功夫,提起腳步快速跟上。

  「表哥,你走慢點,同我說說。」

  誰理他啊?宇文驥逕自走著,根本不想回話,只留下周晉在他身邊伺候。

  連奔過五條街,氣喘吁吁的趙鐸終於追上他,見到他站在圍觀人群後頭,他跑近站到表哥身邊一探究竟。

  那是一群穿著白衣服、頭戴白布條的女人和小孩,他們額頭綁著白布條,布條上面寫著「抗議」、「公道」、「還我夫婿」……之類的話,教人觸目驚心的是,那些字都是用紅顏料畫上去的,乍看之下好似用鮮血書成。

  她們趴跪在地上大喊冤枉、放聲嚎哭、拍打地面,吵吵嚷嚷惹來百姓圍觀。

  「這是怎麼回事?」趙鐸低聲問周晉。

  「因京城治安不良,相爺上衙門找縣太爺訓斥一頓,要他拿出辦法處理,結果縣太爺捆了十幾個衙役關在獄中,說他們辦事不力,待問審後就要砍他們的腦袋殺一儆百。」

  「這是什麼奇怪的辦法?砍幾個人就沒強盜小偷了嗎?」他嗤笑,很難相信在表哥的嚴刑峻法下,還有人敢搞這套,這下子這位縣太爺就有得瞧了。

  一名素衣女子從婦孺當中起身,走到衙門前的大鼓旁,拿起鼓槌猛力敲擊著鼓面,咚咚咚的鼓聲敲響了百姓的耳膜,幾十聲,聲聲催動人心,偏那大老爺關在衙門內,好似從未聽聞。

  普通人這時候也該放棄了,偏那女子不知道累似地,一陣一陣敲,和官爺角力起來。

  宇文驥看著那個掄著鼓槌的女子,不發一語,深沉面容裡有著深沉的憤然。

  上百聲擊鼓,敲不醒縣太爺,有些沒耐性的民眾已先行散去,他們想,大抵就是這樣,吵吵鬧鬧也改變不了什麼,可那女子照樣固執著,一百聲敲不醒,她就敲兩百聲,兩百聲再不行,她要敲個黑夜白天,讓縣太爺連睡都不安寧。

  終於,衙門大開,一聲拍案木板、一句悠長的威武,阻了女子手上的棒槌,她放下槌子,大步走往衙門裡,隨即她身後的眾女子、小孩紛紛跟著走入衙門內。

  宇文驥和趙鐸、周晉大步一跨,也想跟進,但是他們連同看熱鬧的百姓被衙役擋在門口,只能在外頭向裡張望。

  「來者何人?」

  「小女子孟繪夏。」她和大家一起跪在堂下。

  「抬起頭來。」

  繪夏依言抬頭,青天大老爺看見她的容貌驚為天人,張嘴,半天闔不攏。哪來的美姑娘?整個京城裡,怕是尋不出像她這等美貌女子,看著看著,他的口水幾乎要流下。

  他的「情不自禁」讓宇文驥雙眼緊緊一瞇,唇邊輕輕抽搐,他握住的拳頭青筋盡現。

  「姑娘芳齡多少?」

  問她的年紀?會不會問錯?搖頭,她大聲回答,「民女孟繪夏知悉大人用莫須有的罪名,將十幾名衙役逮捕入獄,故陪衙役們的親人擊鼓鳴冤,望大人明察。」繪夏一口氣說完。

  這場景,她在前塵缽裡見過,裁冬解釋,那叫做抗議,是小老百姓對抗大官僚的方法,於是她依樣畫葫蘆,想替衙役們討回公道:

  縣太爺似乎沒聽進她的話,仍一臉色迷迷地問她,「姑娘芳齡多少?」

  是不是不說出幾歲,案子就不能繼續往下問?繪夏看一眼旁邊記錄的書吏,回答,「十八。」

  「哦,許了婆家沒?」

  這……是身家調查?「繪夏尚未有婆家。大人,請替衙役們主持公道。」

  縣太爺身子往前傾,帶著垂涎三尺的笑臉看著她。「你知不知道他們犯了什麼事啊?怎麼會認定他們是冤枉的呢?」他的口氣有說不出的輕佻猥褻。

  繪夏全身起了層雞皮疙瘩,勉強甩開被侵犯的不愉快感覺,她說:「他們平日都是奉公守法之人,怎會一紙公文下來,說他們怠忽職守就逮人入獄?沒有犯罪事例、沒有罪證就判定有罪,實在沒道理。」

  「姑娘有所不知,他們入獄當然有理。他們的職責是維護京城治安,可近日京城亂得很,小偷強盜到處跑,你說,本官不拿他們開刀,該找誰開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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