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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寄秋 有人已經死了,有人遭到棄養,躺在陰暗污穢的安養中心,有的像張家慧的父親,勉強用呼吸器維持生命,但再精良的科學儀器也阻止不了他健康上的敗壞。 聞言,她眼神黯然的歎了口氣。「就算我想放他們走,他們也不一定肯離開,你自己看吧!」 古雁玉一揮手,眼前的畫面轉到室內,不見老態的張偉文意氣風發地坐在豪華辦公桌前,提筆批示公文,桌上立了個燙金名牌,寫著「社長張偉文」。 而他大腿上坐了一個小女孩,他邊辦公邊慈愛的逗弄女兒,一旁還有溫柔美麗的妻子笑著為他送上咖啡。 不只是他,當年和他一起策劃騙局的人全都位列高官,共同治理這座古雁玉創造出來的城市,他們不會老、不會死、不再有病痛。 有錢、有權、有女人,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這是所有男人的夢想,誰捨得拋棄名利權勢。 這便是古雁玉想給孫女看的,當初只是想困住他們的用意已經失控,隨著越來越貪婪的慾念,她必須不斷地編織更美好的遠景來滿足他們。 「爸爸……」 驟地睜大眼的趙瀠青熱淚盈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風采依舊的父親抱著十歲的她開懷大笑,搖著波浪鼓逗她開心。 她從沒見母親那麼嫵媚過,嬌媚地依偎父親身旁,眼中滿是崇拜和依戀。 「在他臨死前的那一刻,我感應到他快死了,他作了個回家的夢,所以我『越界』到他的夢裡把他帶出來。」一個做母親的私心。 「越界」是把一個人從他的夢境帶到另一個人的夢境中,這對織夢者而言是相當危險的行為,而且也不被允許,因為能力不足者有可能在中途迷失了,導致兩人成為夢的孤兒,無處可去。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嗎?」拭著淚,趙瀠青淚眼婆娑地望著年輕好幾歲的父親。 「隱約有感覺到吧!畢竟他也是卓越的織夢者,他不提,我也就不說。」就讓大家一起活在夢裡,無憂無慮地過著幸福日子。 「奶奶,這是不對的,你不可以讓夢與現實混亂了,在真實的世界裡,還有他們該負的責任,以及數著日子等待他們的人,夢是要醒的。」 「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錯事,可是……」她無法扭轉,夢編得越大越難以控制。 一時間,她竟也狠不下心毀掉親手創造的夢境。 「不要責怪你奶奶,她是捨不得我消失,夢的結束也等於失去唯一的兒子。」 有不愛兒女的父母嗎?她太愛他了,想用一生守護他。 「爸?」他怎麼…… 咧開白牙一笑的壯碩男子揉亂她頭髮。「青青,你長大了,爸都快認不出眼前的大美人是我缺牙的小心肝寶貝。」 「爸……你好嗎?」 趙瀠青想問問父親過得好不好,夢裡的他快不快樂,可是她問不出口,未語淚先流。 「哭什麼,傻丫頭?爸偷活了好些年也足夠了,我作了很美很美的夢呢!」他一如生前的爽朗,哈哈大笑。 「你知道自己已經……」她哽咽了,沒能往下說。 趙強國面容慈藹地撫著女兒面頰。「死了,我的屍骸大概已是一堆白骨了。」 「爸,別說了。」她不想聽。 「哈,不說就能逃避現實了?你越大越笨了,還有呀!媽,恐龍已經絕種,本來我也以為這一切是真的,結果一抬頭看到翼龍從我頭頂飛過,我嚇得清醒了。」 原本只是懷疑,一隻翼龍證明了他的臆測。 「你這孩子真是的,早就曉得了為何不告訴我一聲?害我拚命地瞞,拚命地織夢,結果把夢搞得太大了。」連她也無法收拾。 他眨了眨眼,淘氣的模樣跟小女兒趙漪藍如出一轍。 「我孝順嘛!不忍你傷心,你想要我活著,我就活著,兒子是媽心頭上的一塊肉,不掛著你怎成。」 「你呀,都是三個孩子的爸了,做起事來還是這麼不知輕重。」讓人既寬慰又感傷。 母親的愛是最偉大的,願意犧牲一切守護兒子,趙強國甘願挨訓。 不過,他也是一位父親,一個女人的丈夫,為了他所愛的家人們,他的笑容變淡了。 「青,替我照顧你母親,雖然她嘮叨又愛操心,可是她很愛你們,老是一邊念一邊用扇子幫你們扇涼,怕你們被蚊子叮……」刀子口豆腐心,一個善良又有包容性的好女人。 今生沒有福氣陪她到老,就等來世吧! 「爸……」 「回去嘍!女兒,剩下的事爸來處理,你只管把奶奶吵醒,叫她別睡了,一睡近十年又不是老妖精……」他邊說邊順手一推,將女兒推進一扇銀色大門。 第10章(2) 倏地,一道暖和光線照在趙瀠青微顫的眼睫上,她抖了幾下張開濕潤的眼,一顆晶瑩剔透的淚水由眼眶滾出,滑落腮側。 她看到白色的天花板,旋轉的手術燈,焦急萬分的女子面容……喔!她被一股蠻力推開了,躍入眼中的是神色冷峻的男人,她的最愛。 「怎麼樣,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突然被一具溫熱的胸膛抱入懷裡,趙瀠青頓感溫暖的搖著頭。「我沒事,只是有點累。」 「下次不許你再拿自己安危開玩笑,別人的死活與你無關,一個也不准幫。」夏仲夜冷聲冷氣的下最後通牒,禁止她「越界」入夢。 看到她在睡夢中露出驚懼神色,時而顰眉,時而顫抖,甚至淚流滿面,油然而生的憤怒凌駕了不捨,幾度想打斷進行中的「夢遊」。 他是心疼她的,捨不得她在夢裡受苦,而夢外的他只能乾著急,無法進入夢境中幫她,讓他氣急敗壞,遷怒身邊所有人。 「別人?」被用力一推的異能研究者張家慧挑起眉,冷視狂曬恩愛的愛情鳥。 「張博士,我已成功見到我祖母,也瞧見你父親在她夢中,我想他不久之後就會清醒。」而她也該去接回奶奶,共享天倫之樂。 「真的嗎?」平靜無波的眼眸出現一絲激動。 「也許他現在已經醒了,現實的一分鐘等同夢的一星期……」 她還沒說完,張家慧便急急忙忙地奔到隔壁房間,很怕是一場夢,昏睡十年的父親仍一覺不起,在睡眠中自然辭世。 氧氣機運轉著,枯瘦的老人仍然沒有絲毫動靜,靜靜地躺在雪白大床上,一如睡著了,安詳而充滿……死氣。 突地,腦波測量器發出急促的嗶嗶聲,二氧化碳吐出的量變多,凹陷的眼窩微微抽動…… 「你……你是誰?」太久沒用的聲帶發出沙礫磨過的沙啞聲。 張家慧哭了,流下欣喜的眼淚,她握住父親骨瘦如柴的手。 「爸,我是小慧,我長大了……」 同時,在醫院的安養病房裡,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婦人輕吐了一口氣,緩緩睜開酸澀眼皮,見到近十年來第一道陽光。 這是夢嗎? 眼前竟是一片的白,找不到任何繽紛的色彩,白得彷彿世界再無污濁,只有純淨,連高聳入雲的建築物也是白的。 咦!是希臘式風格的白色階梯,一、二、三、四、五……哇!一共有十五階,她幾乎可以聞到地中海的味道,真實得不像是夢。 「哎呀!拖拖拉拉的在幹什麼?時間快要趕不及了,你還要磨磨蹭蹭的,不想結婚了是不是……」 結婚? 誰要結婚?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好像是……老媽在大喊。 趙瀠青輕輕眨動長睫,似醒非醒地看看四周,有些迷惑,有些茫然,有些身在夢中的飄浮感,她咬著唇,想確定是不是在作夢。 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對著她笑,小花童一身素白的捧著漆白花籃,籃子內是沒有雜色的百合、海芋、風信子、山茶花、桔梗……的花瓣,一樣白得宛如雪花。 一道白玫瑰鋪成的花徑延伸到前方,上百名可愛的小朋友分男女站在花徑的兩旁,每個人手上都抓著一隻氣球,上面寫著……我愛你,老婆。 她動容得都快哭了,雙手攏掀起過長的裙擺,在兒童的詩歌吟唱下,快步地走向等候在教壇前的男人,將手往他的掌心一放。 好真實,真實得像是假的。「我不是在作夢吧?」 穿著一身白的新郎俯下身,在她耳畔邪惡的低喃,「我可以證明不是夢,如果你同意我提前親吻新娘子。」 他會讓她知道什麼叫痛。 「夏仲夜,不許你再咬我,我都快要不能出門見人了。」趙瀠青一瞪眼,輕捶笑得輕狂的可惡傢伙。都是他害她差點趕不上自己的婚禮。 「那最好,留在家裡陪我玩吸血鬼遊戲,我最大的目標是在你全身上下留下我專屬印記。」一說完,他又輕輕吮咬她白玉耳垂。 她沒好氣地羞紅臉。「要是害我在婚禮上出糗,今晚你別想碰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