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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寄秋    


  淨水一出現,男人的目光全不由自主地跟著她轉動,看得很不是滋味的媚煙兒一肚子的惱火,忍不住揚唇一譏。

  「汪水媚,這是你該說的嗎?」太不知輕重了。

  當風家二少一臉嚴厲地喊她漢人名字,那就意味他動怒了,而且氣得不輕。

  但是媚煙兒被大家的縱容寵壞了,不懂何謂主僕有分,即使她懾於那張冷肅的怒顏,仍然不肯放低身段地與之對峙。

  「我不認為我有說錯,從她來到我們風家以後,每天不是玩便是吃喝拉撒睡,從沒見她幹過一件正經事,姑娘家做得像她那樣,我都替她覺得可恥。」

  沒點建樹的人怎麼有臉賴在人家家中白吃白喝,既要開銷又要人伺候著,她早該羞愧得無顏見人。

  「我們風家?」風妒惡冷下音,怒目揚霜。「魏叔年邁多病,我們風家自會安養他到天年,但是他的管家一職不是你能僭越的,若你不能適應漢人的生活,我絕不強留。」

  「你要趕我走?」她不蠢,立即聽出他話中含意。

  他聲音略重的說道:「魏叔對我有恩,我敬重他,可是尊重是相對的,你可曾見他逾越本分對我不敬,言語頂撞過?」

  不可否認,他也有錯,錯在將對魏叔的敬意延伸至他的外甥女,因此多有容忍地造成她的誤解,以為管家是管理他的家,包括他本人。

  當年魏叔拚死救出他才會身負重傷,而魏叔又為媚煙兒娘親所救才能保全,這份錯綜複雜的恩情讓他多了寬容之心,以至於讓媚煙兒自以為是,不知錯在何處地一路錯下去。

  她一頓,表情是委屈,「舅爺是舅爺,我是我,不能混為一談,我是為了你而來,你怎能辜負我,憑什麼走的是我不是她,她才是對你毫無幫助的包袱。」

  他們回人哪有那麼多規矩,男女之間是平等的,沒有尊卑之分,男人能做的事她們也不遑多讓,上馬能騎射,下田能耕作,打獵捕魚不輸入,手拿針線能織布,誰敢瞧不起她們。

  「我是包袱……」怪難受的,竟有人以惡毒言語加諸她身上。淨水忍不住輕蹙眉心。

  一見她月眉輕揪,風妒惡不捨地為她釋懷,「氣頭上的話別放在心上,她怨的是我不是你,你不過受我牽連罷了。」

  他在安撫佳人的同時,眼角餘光射出冷厲利芒,怪責媚煙兒的胡鬧,無端遷怒他人。

  「人與人的相處在一個『緣』上,她怨什麼,氣什麼呢?人生不過百年,轉眼間已成一堆白骨,她該珍惜短暫如曇花的生命,而不是用在鬥氣上。」人,真那般不懂惜緣嗎?

  淨水的仙心也慢慢地瞭解做人是怎麼一回事了,她看到別的女子接近她喜愛之人,那顆歡歡喜喜的心會驟地一緊,酸酸澀澀的,好像嘗了一口未熟的青梅,口中的酸澀在瞬間麻了味蕾。

  但她一再告訴自己,貪、癡、嗔、怨、妒乃必除的五大惡念,她必須修成以平常心面對,靜心平氣,方可化解體內因妒念而生的魔心。

  入魔的方式很簡單,只要將心裡的不滿不斷累積,轉化成最深沉的闇幽,日復一日的壓抑,相由心生,終有一天墮入魔道。

  她是觀音座前的淨水,收集人間疾苦所導致的淚水而有了靈性,跟著菩薩聆聽百姓們的苦難,以柳枝揚灑消弭眾生的痛苦。

  以前她不懂凡間的人為何不滿足,福至心田仍推至於外,求祿、求壽、求富貴,乃至於求千秋萬世,不知飽足地一求再求。

  現在她明白了,不論是神仙或是凡人,心裡深處都住了一頭魔獸,它是沉睡的,不容驚醒,一旦不慎喚醒了它,它會一口一口吃掉良知,佔據這人的肉體。

  「誰在跟你生氣了,二少爺本來就是我的,是你使妖法迷惑他,橫刀奪愛,他才會突然翻臉無情,對我又凶又壞。」都是她啦!原本和和氣氣的二少爺不見了。

  媚煙兒怎能不怨、不氣、不惱她,以往的風妒惡雖沒接受她一片情意,但至少語氣不曾揚高,噓寒問暖未曾少過,出門辦案時若看到什麼女孩家的小玩意兒,總會帶回來送給她。

  她覺得他對自己的寵愛被搶走了,因為淨水的到來,風妒惡的眼中不再有她,甚至有時走過她身旁時也似乎沒瞧見她,滿心滿眼看的都是他帶回來的女子。

  她失寵了,也不甘心,明明是她先來的,為什麼後到者卻霸佔了他,讓她成為被遺忘的那個人。

  「我不會妖法……」只會仙術。

  越想越惱火的媚煙兒忍不住推了她一下,不讓她把話說完。「你憑什麼搶我的二少爺?!他是我的,我的!你從哪裡來就滾回哪裡去,不許跟我搶。」

  「我……」心,好痛。

  淨水有種針刺在心窩上的感覺,她從不曉得自己的出現竟會造成別人的苦難,看著那張因妒惡而變醜的臉孔,她的心也跟著一擰,抽痛著。

  她想自己是不是壞了人家的姻緣,月老的姻緣簿上本就沒有她的名字,若是因為她的因素拆散了一份良緣,那她可就罪孽深重了。

  可是要她讓出所愛,她的心更痛,痛入心扉,好像有把刀子在心窩上刨呀刨,刨得她仙血直淌。

  「媚煙兒,不准再說了,你口口聲聲喊我二少爺,就該知曉我只能是你的二少爺,永遠也不會有其他的可能性。」以前樂天開朗的小丫頭哪去了,為何變得像今日的不可理喻?

  風妒惡不懂姑娘家心事,也從不瞭解她們在想什麼,他只知道他失去一個妹妹,令他倍感痛心。

  第九章

  風吹柳絮任意飄,金桂藏香粉枝頭,雙雀嘰喳樑上跳,人間兒郎影難雙,笑問碧海何日晴,那光影兒,卻道仙鄉無處覓,留虹無數……

  媚煙兒的一番話確實深深地影響凡事不沾塵的淨水,她踽行在僻靜小徑,面帶憂愁,糾結難放的心藏著沉鬱的幽思。

  走還是不走呢?

  她本是天上仙子,無人間姻緣,自是不該有情愛,和凡間男子相戀是不被允許的,若她強求了這段感情,他們真能結出善果嗎?

  不懂情,她歡歡喜喜笑看悲歡離合、生老病死,不關己身地認為那是人生必經之路,她不痛、不疼、不難過,冷眼旁觀。

  一旦識了愛,她也變得多愁善感了,糾糾纏纏的情絲織成了一張網,網內有她的不安和彷徨,以及不知何時染上的悵意。

  傷害他人非她所願,若是知曉她會因愛上一個人而令另一人痛苦難當,她會選擇不去愛吧?

  約定的日期一日日迫近,她的心也越來越不安定,感覺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心頭沉甸甸的,不開懷。

  「煩吶!當人真麻頂。」還是神仙好,無憂無慮樂逍遙。

  「當人怎麼不煩,可是當個小仙也不見得快活,不然你怎會咳聲歎氣,愁容滿面呢?」人吶仙的,全都不知足。

  「誰?」淨水一驚,倏地回頭。

  一道白霧由地底冒出,霧才散去,就見個拄著竹頭枴杖的白鬍子老頭笑盈盈地捻著長鬚。

  「仙子,不認得我土地呀?」煩惱多,忘性大,和瓶兒那丫頭一樣快記不得他嘍!

  「咦,是福德正神,許久不見了,你找我有事?」她眼神帶著怯縮,不若以往一見到老土地便歡天喜地的朝他奔去。

  「沒事不能來瞧瞧你嗎?說得怪沒良心的。」他假意一惱,怨她沒心肝。

  「不是啦!我是想你老公務繁重,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人間事,怎好勞煩你常常來看我。」淨水乾笑地拉拉他衣袖。

  「嗯,說得還有幾分誠意,老土地我就原諒你,不過……」唉!這日照真炙人呀!秋老虎曬得他眼花。

  「不過什麼?」她頓時心口一窒,七上八下地屏氣凝神。

  土地公咳了幾聲,清出一口濃痰,「瞧你緊張的,我會吃了你不成。」

  「呃,呵呵……」除了笑,她還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我老頭子要是一天不在外奔波勞碌就渾身不舒服,筋骨僵硬,你們這幾個粉娃兒就讓我操心……」害他一把老骨頭不得不四下走動。

  「土地爺爺……」喔!急死人了,他到底想說什麼嘛?別盡吊胃口。

  他呵呵笑地撫了撫胸前白胡,「哎呀!你幾時變成急性子仙女了?老頭子我就開口了,你別催。」

  淨水不語,只用嗔惱的神情瞅著他。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青蓮仙子要我轉告你一聲,唯有痛過、苦過、傷心過,方知人間情愛,她要你好自為之。」真累,待會還得去找綠柳、淨兒兩位仙子呢!

  嗯,紫竹仙童那兒也該去瞧一瞧了,他的麻煩也不少,老是讓他煩心。

  「青蓮姊姊呢?」若是以前,她定會追問是什麼意思,但此時……萬般辛酸皆為情,苦痛不離。

  「她呀,回去了……」老土地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

  「什麼,她回去了?」怎麼會呢?十五年的期限不是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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