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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圓悅    


  身為弱者,就要越平凡越好。

  當時她因為一身比一般人白皙的皮膚而備受周圍人的關注。

  為了讓自己不那麼與眾不同,她決定要將自己曬得和周圍人一樣黑。於是她一有機會就將自己暴曬在熾烈的陽光下,可身上曬得又紅又腫,皮都脫了好幾層,就是不見她黑了多少。

  那段時間是司徒瑟獵艷最瘋狂的時候,三五不時就會傳他又搶了誰誰誰回去,當時只要是長得美一點的大姑娘或是小媳婦,根本就不敢出門。

  清灩沒有家人,所有的憂慮與恐懼都只能自己擔著,更糟糕的是,那時她已經漸漸脫離孩童的稚嫩,顯出少女的美好姿態來。

  其他的大姑娘小媳婦能躲在家裡,她卻得為生活奔波,幾乎每天都提心吊膽的,最焦慮的那段時間,她一個晚上都會被噩夢嚇醒好幾次。

  直到某一次做飯,她無意間將鍋灰抹在自己臉上,花貓似的臉給了她靈感。

  剛開始她只是單純的抹鍋灰,一出汗抹了鍋灰的臉就會變得黑一道灰一道,到後來她無師自通,現將刮下來的鍋灰碾碎,在過篩選取最細的粉末,拌上調好的油脂,製成容易保存的黑膏。

  方便好用的黑膏製成後,清灩再也不用擔心自己的白皮膚會受到矚目了。不過鑒於她之前那身白皮膚已經深入人心,一開始她只在皮膚上塗一層很薄很淡的黑膏,皮膚顏色的變化也極其細微,毫不引人注目。

  隨著塗抹的兩一天比一天增加,肌膚的顏色也一天比一天更深,等到一兩個月之後,她已經變得跟其他人一樣黑了,誰也沒察覺到這其中有何不對之處。

  這一塗就是好幾年,要不是臉頰受傷感染,她很可能會頂著這張黑皮一輩子。

  「冷大夫,她的臉會不會有問題?」驀地,海明遠的聲音將她從回憶中喚回。

  清灩這才想起自己正在冷大夫家裡接受最後一次治療。

  「你在質疑我的醫術?」說話的正是鯊魚哥說的那個「人如其名面冷心冷」冷冰冰冷大夫。

  「……」這說「是」也不成,說「不是」也不成,海明遠只得乖乖閉上嘴巴,沉默以對。

  其實清灩心裡挺忐忑的,為了不讓藥膏弄到她眼睛裡,冷大夫替她治療時,她都閉著眼睛,也因此她的心理壓力反而沒有明遠那麼大。

  感受到他的憂心,清灩摸索著抓住他的大手,還用手指搔搔他的掌心,示意:別擔心,我沒事。

  「嗯。」海明遠點點頭,反手抓中她的小手。

  瞥見他們彼此交握的手,冷大夫哼了一聲,並沒有說出什麼毒舌的話來。

  清灩總算鬆了口氣。其實像今天這樣的對話已經重複了好幾次,而每次這位冷大夫都有本事將海明遠頂的啞口無言。

  清灩心裡很明白,正是因為太在意她了,海明遠才會在明知會被吐槽的情況下,仍一再追問同樣的問題,這也讓她心裡甜滋滋的。

  每當海明遠帶她去到沈太醫醫館求醫,在又髒又臭的大廳裡等了半天,好不容易輪到他們,負責看診的卻不是什麼太醫,  連傷口也沒看就輕輕的丟出一句「沒救了」。

  一聽這話,海明遠氣得差點將太醫館給掀了。

  清灩心裡雖然也有失落,但不像他那麼強烈。因為在目睹石柔的悲劇後,美貌對她來說就是「災難」的代名詞。她甚至想過要是真的破相了倒好,至少不必每天戴著「面具」示人。

  因此,當臉上的傷出現發炎現象時,她索性置之不理。只是那時她並不知道,當女人愛上一個男人時,再灑脫的人都逃不開「女為悅己者容」的魔咒。

  當海明遠將醫館裡所有過來捉拿他們的傢伙都打倒在地後,他倆終於被請進單獨的小房間,見到了那位道骨仙風的沈太醫。

  與大多數人的心理一樣,清灩也認為能給皇帝看病的一定是世上最好的大夫,何況沈太醫還長著一副傳說中的高人模樣。

  因此,清灩對沈太醫抱著莫大的期望。

  不料沈太醫只是隨便看了一下傷處,就做下「就算治好,臉上也會留下大疤」的結論。

  一聽這話,清灩大受打擊。等她從打擊中回過神來,原本雅致的小房間裡已是一片混亂,只見海明遠揪著沈太醫,命令他一定要將她治好。

  可憐那位看似道骨仙風的沈太醫像隻雞似的被他拎在手裡,頭髮散了,領子歪斜了,一邊袖子也被扯破了,整個人狼狽得一塌糊塗。

  照理說清灩最討厭這種恃強凌弱的行為了,可是當她看見海明遠那雙焦急又擔心的綠眼時,心裡滿滿的都是喜悅。

  就在這時,鯊魚哥忽然站出來說他認識一個神醫,並信誓旦旦保證那神醫一定能治好清灩臉上的傷,至於交換條件嘛……只要去見了神醫,之前鯊魚哥害她跌倒傷了臉的事就算了。

  清灩並不相信鯊魚哥認識什麼神醫,若是他真認識什麼神醫,他的肚子疼早就讓對防治好了,還需要這麼辛苦一趟趟跑茅廁嗎?

  不過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清灩仍是答應了鯊魚哥的要求。

  海明遠也是不太相信,不過仍選擇尊重她的決定。

  誰知這一次求診的結果大出他們意料,這位被鯊魚哥稱作「人如其名冷面冷心的」冷冰冰冷大夫果然有兩把刷子,很快就發現她傷口裡的黑色粉末,繼而推斷出她用鍋灰抹臉的事,再得出鍋灰是造成傷口感染的原因。

  聽到這話,海明遠的心情相當複雜,既生氣她不愛惜自己,又擔心會不會治不好。

  索性在一番檢查之後,冷大夫告知了「不僅還能治,也不會留疤」的結論。

  他們都高興極了,清灩甚至還喜極而泣。

  海明遠忙不迭的安慰她,冷大夫見狀卻翻了白眼,無情的丟出一句「現在知道怕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清灩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不過,比起鯊魚哥的遭遇,他們還算幸運的。

  鯊魚哥由於擅自帶他們過來,被冷大夫狠狠的處罰了,自此以後,清灩每次過來都會看見鯊魚哥窩在牆角鋤樹皮草根。

  而後她又從蠢小弟嘴裡得知更多真相,原來那回鯊魚哥拉肚子就是被冷大夫整治的,怪不得他不向冷大夫求診,卻跑去沈太醫醫館跟人擠。

  這個不太好相處的冷大夫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每次在被問得不耐煩時,就會丟出「不治」兩個字來威脅海明遠,事實上他每次看診都很認真,用的藥也很有效。

  還不到十天,她臉上的傷就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按照冷大夫的說法,要是沒有其他變化,以後她就不用每天過來換藥了。

  「好了。」冷大夫冷冰冰的說,隨後在她臉上擦拭的絲巾終於離開了。

  這些天來,她的臉第一次沒有被藥膏覆蓋,她能清晰的感覺到清涼的風吹拂在臉上的感覺。

  這種感覺真好!清灩臉上浮現一抹微笑,而後聽見兩道抽氣聲,其中一道就是海明遠。

  「很醜嗎?」清灩心中忐忑不安,失去睜開眼的勇氣。

  「當然——唔……」

  「你閉嘴啦!」蠢小弟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身後的鯊魚哥給摀住嘴巴。

  很醜嗎?清灩的心一沉。

  這些年來她已經習慣躲在黑膏的後面,除非梳洗時,否則根本看不到自己的本來面目。再說,她對自己的外貌也沒有什麼自覺,僅有皮膚很白這點認知。

  以前她從不覺得外貌很重要,當臉上的傷惡化時,她還在想要是留點疤以後就不必再提心吊膽了。只是,當她識得情滋味時,才體會到女為悅己者容的真諦。

  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雖然海明遠他們一直在安慰她,可是她心裡早已有了「毀容」的預感。

  「不,很漂亮。」海明遠沉默了一會兒才道。

  清灩猶豫了好久,還是決定睜開眼面對現實。

  「還真沒見過像你這麼不會安慰人的。」語氣是輕鬆的,心卻是沉重的,她睜開眼後的第一眼是望向他。

  他的臉上沒有嫌惡,這讓她的心安定不少。

  「不是安慰,我……」一聽這話,海明遠有些急了。

  「沒事,我有心理準備的。」話雖如此,但是哪個少女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呢?

  她也不過是在寬慰他而已。「留疤了是嗎?」

  「大夫交代還不能碰。」她的小手還沒摸到傷處,海明遠的大手就已經阻止了她。

  「疤——呃,疤很大嗎?」連摸都不讓她摸,可見這疤有多大了。清灩一顆心直往下沉。

  「拿著,你自己看!」冷大夫終於受不了這嘰嘰歪歪的苦情戲,那了一面鏡子塞到清灩手裡,要她自己看。

  清灩家就跟石家村大多數人家一樣,沒有鏡子這種奢侈品,平時只在盛滿水的水盆裡照一照,看個模糊的影子而已。

  這還是她第一次用上鏡子呢!看到鏡子裡有一個漂亮得不像凡人的女子正瞪著自己,清灩嚇得跳起身,差點把手裡的鏡子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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