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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寄秋 「你是說她死後復生?」有可能嗎?相當難以置信。 他是聽說過,但大多是誤診,有時是上了手紀的老人家被一口濃痰堵住了咽喉氣不入,有時是被異物樣住氣管,臉色發白猶如死亡,常被誤以為人已死而下葬,若是及時拍背吐痰,或是震盪之下吐出異物,便會無事,而被當成死而復生。 「更奇怪的是她清醒之後的表現,完全與我們所知的她不同,判若兩人,教人始料未及。」他原本想晾著她,不過於親近,保下她平安就是。 但千算萬算不如老天爺掐指一算,既然她用上還是瞬息奪命的劇毒,可見死意甚堅。 那為何醒過來的她會是有點小無賴的性子,對錯誤的事據理力爭,非要爭到人家聽她的為止,可一旦爭贏了,她卻又怕死地脖子一縮鑽進烏龜殼裡,很不中用的撇清,好像一切都不曾發生過,表示她是卑微到不能再卑微的小妾,他們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睿智有方,所做的任何決定與她無一絲關連。 典型的小人行徑,善於煽風點火而不收抬善後,趨吉避凶先顧全自身,有餘力才視情況要不要分別人一點好處。 行事作風毫無官家千金的氣派,反而像混跡市井的賣酒女兒,若非她那張臉長得與江府嫡女一模一樣,任誰都會懷疑她是假冒的。 「也許她本性便是好動的,是因為家人的嬌寵和後天熏陶才變了性子,人有兩面,不可以外表論之。」像趙大少不也做了雙面人,一面是平庸的侯府庶長子,一面是皇上的寵臣,機敏過人,性格沉穩:—— 柳公謹看著眉頭微蹙的趙大少,不解他為何事煩心,『江淡雪』已在阮家被殺了,從此不再是某些人眼中的隱憂,府裡的這一個可以說安全了,能好好當她的邵小蓉,之後再等她恢復記憶,告訴他們和親王的把柄一切就沒問題了。 「會有這般難以置信的變化嗎?」他不相信人會改變如此劇烈,個性、習慣、飲食喜好全無殘存。 有些事他是從郭嬤嬤和細柳、似巧口中得知的,例如失憶前的江淡雪不吃魚,對螃蟹、大蝦有恐懼感,舉凡水中鮮品她都避而遠之,能不沾口絕不沾口。 而今她不但吃魚,水煮、紅燒、醏溜、魚燴來者不拒,還特愛嘗蟹膏飽滿的螃蟹,炒河蝦能獨自吃上一大盤,以往貪嘴的黃耆子雞、白汁牛肉、酒燒肘子反而不喜了,嫌味道淡,不如麻辣鍋過癮。 麻辣鍋?聽都沒聽過? 她偶爾會脫口說出讓人聽不懂的話,隨即機伶的收口,露出迷糊的表情,恍若她未曾失言說出不當言語。 「讓她維持這個樣子好嗎?」 「那要問你認為是好還是不好,看你想維持現狀,還是讓她變回以前遇事畏縮的性子。」前者的話他樂見其成,有個逗弄的小傢伙在挺不錯,逗起來身心舒暢,若是後者…… 小松鼠般的邵小蓉有趣又惹人憐借,看習慣她俏皮的模樣後,喜愛其個性的柳公謹並不想抹煞她這一面,若讓他動手他還要考慮考慮。 「……我必須知道她知道多少,她手中是否有各路人馬想要的證據。」站在為皇上效忠的立場,強而有力的罪證才能扭轉局勢,不能因一人之故而誤了大局。 柳公謹肩一聳,面泛嘲弄的笑意。「那你該把她交給蘭農而不是隱瞞,鐵騎軍的刑房有上百種刑具,興許能讓她恢復記憶。」 「我答應江家族老要保她一命,蘭農的手段太強確,現在不是把她交給他的好時機,所以我才讓你也瞞著他。>」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他不得不承認,這只是一開始的原因,現在他的確是打從心底不想把人交出去。 柳公謹嗤笑一聲。「這樣的借口說服得了自己嗎?分明是存了私心,她的直率和慧黠讓你動心了。」 「你在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趙無眠抒起眉矢口否認,臉上蒙了一層暗影。 「最好是我在胡言亂語,無論如何,你別忘了你還有個善妒的妻子,你若不把對那小兔子的心思藏好,恐怕她大嘴一張一口吞掉小白兔。」 一提到席夢芝,趙無眠臉色沉下。 長輩為了自身利益而確塞給他的妻子,令他如鯁在喉,不得不娶她是他畢生的恥辱。 說有夫妻情分,只怕他會冷笑一聲。那是什麼玩意兒,他不認識,他娶妻是娶來擺設的。 當了一年多夫妻,他一次也沒碰過正妻,洞房花燭夜進行到一半便醉死過去,而席夢芝為了面子不敢說出兩人並未圓房,且元帕上一抹嫣紅是鐵證,她怎麼都想不通為何有落紅,她全身上下找不到一點傷口,而癸水剛過。 之後他開始裝病,自是表示力不從心,席夢芝也從秋錦院搬出,住進芙蓉院。 他沒把她當妻子看待,即便知道她紅杏出牆也不在意。 不過他也沒把公謹的話當耳邊風,即使妻子與他人有了肌膚之親,也絕不會容許他這個丈夫寵別的女人,愛拈酸吃醏的她妒火一發不可收抬,她遲早會找上衝喜小妾,以各種可笑的理由加以凌虐…… 正當他這麼想時,不遠處傳來邵小蓉的求救聲。 「救命呀!趙無眠,快來救你的沖喜小妾,你老婆發瘋了,要挖我的眼睛,趕緊來救人……我不想當無眼的瞎子,她瘋了,瘋得好徹底……」 第4章(2) 稍早前,邵小蓉來到芙蓉院的花牆旁就見到一道鬼鬼崇崇的影子……認真說來也不算鬼鬼崇崇,穿著煙紫色撒紅比甲的二等丫頭繽紛正認真的將花梯擱回原處,拿起花剪修剪花木。 本來這不是她的分內之事,園子裡的事自有人負貴,她該伺候茱萸院的新主子邵姨娘,為姨娘梳妝綰髮整理衣物。 但是邵姨娘為人古怪,不喜人近身服侍,凡事喜歡自己來,不論一等、二等丫頭都很空閒,根本是只白拿月銀。 而她不想當個吃閒飯的,看到哪裡有事她就去做,太閒了反而渾身不舒服,不料,修剪到一半就被叫住—— 「你站住!」 「邵姨娘有何吩咐?」她半彎腰聽候差遣。 「你把我的梯子拿到哪去了,我有用處。」揮了揮手讓她起身,擁有現代人靈魂的邵小蓉見不慣有人動不動行禮,她覺得彆扭,很不人道,人生而平等,無貴賤之分。 「管事嬤嬤說了,上面有交代梯子不能放在牆邊,除非用來修樹,否則都要收好,不可隨意擱置!」繽紛回答得不卑不亢,比偷儀無賴的主子更有大家閨秀的端莊。 「管事嬤嬤是聽誰的?哪來的上面,我要梯子你給我拿來就是,別管那些連主子都不是的人的話,管事嬤嬤能越過我這個姨娘嗎?」 白布放在染缸裡總會染出顏色,在人人以仗勢欺人的侯府待多久了,邵小蓉也懂得什麼是以勢凌人,學會擺出架子免得被欺侮。 她曾一次、兩次被人當傻子糊弄,被指使去搬花盆、刷恭盆,不給她飯吃。 後來她學聰明,有趙大少這座靠山,此時不靠還待何時,一句「我請大少爺為我做主,看誰有理無理?」一群縮頭烏龜就氣弱了。 雖然還是有人不買帳,認為大少爺無權無勢,是個遲早要分出去別居的庶子,那她這現代人也只能豁出去當潑婦,到最後大家還是會讓她。 「不行,奴婢的月銀是周嬤嬤發的,我要聽她的。」小丫頭很堅持。 一聽到周嬤嬤,邵小蓉就蔫了,面色發綠「你叫什麼名字?」 太……太有骨氣了,寧折不彎。 周嬤嬤是內院管事,是錦繡堂的人,服侍老太君快三十年了,同時也是老太君當年的陪嫁丫鬟,後來嫁給府裡管鋪子的大掌櫃,這麼多年來沒離開老太君一天,始終忠心耿耿。 就是太過耿直,為人嚴肅了些,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唯老太君唯命是從,連老夫人隨口說的話她都徹底執行,且誰都別想在她眼皮子底下耍出花樣。 沒想到周嬤嬤「後繼有人」,石頭窩裡生出小石頭—— 「奴婢繽紛。」繽紛語調輕軟,像江南小調。 「繽紛……你不會還有個姊妹叫落英吧?」 落英繽紛,多美的景致。 邵小蓉是順口猜的,可她還真猜中了,主子賜名看心境。 「落英姊姊和我同一天入府,她也在茱萸院伺候,專管邵姨娘你的衣箱。」姨娘身上穿的這件蜜金色半臂衫,以及海棠色百子裙便是落英姊姊經手打理的。 「等一下,你說那個竹子……呃!是話不多,老是垂著頭,默默做事的丫頭叫落英?」她對那個老用背對著她、頭低低的看不清楚長相,年約十七、八的丫鬟印象很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