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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朱輕 今夜月色溫柔,風輕星爍,安靜的山野也隨著這漫漫的夜逐漸沉入甜蜜鄉里。 安謐與寧馨,淺夢與低喃,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這初夏的夜風中歸於朦朧。 可是,暴風雨欲來前,總是如此的平靜祥和。 沈尉遲站在窗前,望著清朗的星空,一點一點慢慢地啜飲著杯中的酒,他的動作很溫和,喝酒的姿勢非常地優雅,神情依舊平靜,事實上,太平靜了些。 韓子諾望著桌面上整齊擺放的一個又一個的空酒瓶,全都是烈到極致的酒。 沈尉遲已經在窗邊站了整整兩個小時,而這兩個小時裡,他都是安靜地、溫和地喝著酒,看似輕鬆而且隨意;可是,數數那些空掉的酒瓶,再看看他現在平和的神態,就算看起來一切都正常沒有任何不妥之處,可是隨便誰都可以感覺得到,現在的沈尉遲,不正常。 韓子諾不敢開口說話。跟了沈尉遲這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他連開口都不敢,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沈尉遲。事實上,自從葉心栩來到沈尉遲的身邊,韓子諾已經學會不要對自己從未見識過的沈尉遲的那些面感到驚訝;可今天,他還是吃驚了,而且是大吃一驚。 他的手心在悄悄地冒汗,身子卻在發冷;不知道哪種比較可怕,殺伐決斷、波紋不興的沈尉遲,抑或是現在這種隱在風暴邊緣的沈尉遲。 葉心栩,你可真是好本事。 門外的輕敲,打破了這種快要讓人崩潰的壓抑。輕推而開的門,Andy走了進來,他手裡拿著薄薄的一份數據,臉色首次那麼沉重。他走到桌前,行了個禮,抬起身子時眼睛掃到桌面上空掉的酒瓶,微微抽氣,再看著身子隱在陰影中的沈尉遲,試探的目光移向韓子諾,韓子諾卻低垂眼睛望著地板,面無表情。 這樣的場景,他如何敢開口? 沈尉遲沉默依舊,淺淺的飲酒,那麼就只好一起安靜,一直到那只杯子空掉,他輕輕地放下,終於吐出一個字:「說。」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 「是官謹言,官家的二公子。」不能猶豫、不能遲疑,他直接講了重點。兩個小時前,接到少爺的電話,讓他去調查某些事情。雖然調查出來的結果讓他震驚,但還是得依事直說。 「啵」地一聲,又一瓶酒打開來,帶著琥珀金芒的液體緩緩地流注到透明純粹的水晶杯裡,泛開蕩漾。 「繼續。」 「小姐跟他的交集其實並不多,只是這學期選了他的課。事實上,這門課最初並不是由官謹言上的,因為他還要幾個月才能拿到博士學位,可他突然從德國回來,直接要求上這門課。每個星期兩天的課,除了上課,他們的接觸非常少。」Andy頓了頓,補充道:「除了偶爾幾次的交談,每次都不會超過五分鐘。」他將檔打開,攤放到桌面上。 「我們對比過所有跟小姐有接觸的人的筆跡,最後發現字跡是屬於官謹言的。」潔白紙張上面並排列印著兩份字跡,一份書寫隨意,另一份卻看得出是非常用心地寫就,但筆跡卻很明顯出自同一人之手。他們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人,只需一眼,就可以判斷筆跡。 他沒有想到,事情調查出來竟然會是官謹言,這下子問題可大了。只要跟在沈尉遲身邊的人都知道,官謹行跟沈尉遲是什麼樣的關係,他可是少爺這麼多年唯一的朋友,可是誰會想到,這個唯一的朋友的弟弟,竟然會是扎進心裡的那根刺。 果然是他。 沈尉遲喝著杯裡的酒,這種烈性刺激的酒液,飲入喉內,變成了最要命的毒藥,它不讓你死,它折騰你。 其實看到那張書籤的時候,他就已經在心裡大概明白出自誰之手,她的世界太單純、太乾淨,身邊的男生只有屈指可數的那麼幾個。 也只有像官謹言那樣的男子,才會打動她,畢竟他跟她心目中的那個沈尉遲太相似,相似到連他自己都認為如果沒有當年的那場突變,現在的沈尉遲很有可能會是如今的官謹言。 可惜他不是!所以,她愛的那個,不是他! 多麼可恨,又多麼無奈,這世上最無法勉強的事,就是感情。最無法接受的就是相愛之後的相背離;如果未曾得到,也不會那麼痛恨。真實的他,其實並不是她想要的那個人;而現在,她想要並且會愛的那個人,終於出現了! 「殺了他。」他很低、很平靜地開口命令。 「不要!」被撞開的大門猛地敞開來,葉心栩站在門邊,臉色蒼白地望著他,「不要,不要再殺人了。」 沈尉遲慢慢地轉過身,看著她穿著短短的睡衣睡褲,站在那裡,慌得那樣、急得那樣,居然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下;淺藍的棉布上面繡著肥肥的貓,憨態可掬,卻奇異地刺痛他的眼。 這套睡衣是以前他們逛街的時候,她撒嬌讓他買的,還一定要買情侶的,他的那套上面繡著幾條魚,她一見就愛上,說她愛他就像貓愛魚一樣,離不開,離開就會餓死;可是事實上,貓可以不吃魚,它還有很多食物可以選擇。 真是諷刺。他唇邊勾起一抹淡笑,「心心,很晚了,你該去睡覺。」 「沈尉遲,不要再殺人了,這樣我真的會受不了。」她一步一步朝他走近,一整晚,從被他發現書籤的那刻開始,她的神經就是緊繃的,他看起來那麼平靜,她就知道,他肯定會做出什麼來的,所以她直接打開了房間的監視器眼眨也不眨地就那麼緊盯著,很安靜、很平靜,可是越平靜就越是讓人不安。 雖然這樣有點犯傻,他如果要做什麼,只需要一通電話就可以了,完全不必親自動手;可是,她還是在賭,賭當他們調查出來那個人是官謹言,官謹行的弟弟,他們決不會草草行事,而是會過來向他報告。 果然,在看到Andy走大宅時,她就知道自己的預感沒有錯,她跟過去,悄悄地在門外聽,一直聽到那個讓她心涼的命令。 「殺人就那麼好?那麼刺激?我可以理解以前你殺人,是因為必須要殺。可是官老師呢?他對你沒有任何威脅,他還是官大哥的弟弟,你為什麼還是不放過他?」 「沒有威脅?」沈尉遲笑意更深,「心心,那你來告訴我,書籤是誰寫給你的?」 她的臉色更白了,白得近乎透明,「我跟他之間很清白。」 「清白?」沈尉遲用一種很緩慢很刻意的語調像是在仔細地琢磨她的那句話,「你是指身體還是心?」 葉心栩咬緊嘴唇,清靈的眼眸裡滿滿地慌,她不知道,她回答不出來他的那句問話;身體抑或是心,現在的她情緒太亂,從來都沒有清醒過。對官謹言的感覺,如果說不喜歡,那是假的,如果說愛,好像,又有哪裡是不對的。 冰冷世界的那一縷溫暖,會覺得心喜,但會是愛嗎? 她分不清楚,也弄不明白。她原本只是想要單純地享受那抹淺淺的溫暖,不近不遠,就那樣存在於字裡行間,她也覺得舒服,覺得自在;可是現在,這份溫暖變質了,它變成了火焰,一下子就燃燒起來,她逃不及,只能被灼傷。 他望著她變換的臉色,唇邊的笑又冷又溫,怪異地矛盾,此時的沈尉遲卻有著詭譎的誘惑力,他很輕很溫柔地低語,如同情人的呢喃:「心心,你現在的表情,真的讓我非常有慾望,殺人。」 他的心心,那個眼裡只有他的一個,那個讓他握住了就再也不放開的女孩,那個從小到大心裡就只有他一人的女孩,到如今,真的離他已經這麼遠了。 葉心栩被他的話刺激到,抬頭望著他,像是要認清楚他一樣,「沈尉遲,愛一個人,不是想要離他越來越近,近到沒有距離嗎?可是為什麼你的愛卻那麼重那麼可怕?你一點點地親手將我推離你,我不肯,你就直接揮刀去斬,斬得我血肉模糊,砍得我痛徹心扉。 我是怎樣的一個人,其實你再清楚不過,可是你就是要逼我去面對那些我無法接受的事情,你不願意改變自己,我也不願意,我們走進一盤死局,怪了不任何人,只能怪自己。」 她的眼睛很大很明亮,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我告訴你,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官謹言,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不可以死;如果他死了,而且是死在你的手上,我會恨你的,並且絕對不會原諒你;如果對這個你都無所謂的話,你去殺他吧。」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以前我說恨,其實你我都知道那是怎樣的恨,但這次不一樣,絕對不一樣。」她瞪著他,勇敢而且堅定,「這與我的感情無關,而是我再也無法忍受有任何人因我而死,我是認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