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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於晴    


  李容治身邊的臨秀輕聲說:

  「這火鳳榜是用來尋出陰間將軍的。王爺,聽說西玄陰間將軍是以服兵為軍,足下踏的是滿山屍骨,殺生太盛,一過二十五就下地府受審判。我就不懂,西玄人這麼喜歡搶著去死嗎?」

  李容治尋思片刻,又看向徐達。她正拍拍秦大永的肩,似乎要他安心,隨即一轉身,恰恰對上他的眼。

  她微地一怔,展顏一笑,跨步走來。「王爺還有事?」

  這笑容雖然燦爛,卻遠遠不及方纔她對秦大永熱情的笑,李容治心裡想著,嘴上微笑:「二姑娘性子開朗,適合陰間將軍之職嗎?」

  徐達不好意思地笑道:

  「王爺您就直說了吧,你也認為我怎麼破得了袁圖大師的命理之說,是吧?我只是湊湊熱鬧,開個眼界而已,也不是撕了火鳳榜,就一定會成為陰間將軍。」

  「本王認為那不是命理,只是袁圖的預言罷了,預言是給人打破,不是非要跟著它走的。」他柔聲道。

  徐達聞言,深深看他一眼,又開心笑道:

  「王爺說得對,預言是給人打破的,其實袁圖大師自預言後,曾私下安慰徐達,西玄人的年命以五、六十為限,大限一至,投胎後雖是另一個rou體凡胎,但其實靈魂是不變的。要是上輩子歡歡喜喜過生活的人,到了下輩子定是笑口常開心無遺憾,他說我上輩子就是那種歡歡喜喜的人,這輩子啊,就是風吹不動閒話放它過的這副模樣,已經沒辦法改了,誰教我上輩子過得太好了呢?」

  「如此甚好。」李容治被她的語氣逗笑了。

  徐達惆悵啊惆悵,這個人連笑容都能安撫人心。要不是個質子多好,她直接帶回家睡。她替他撩過轎簾,準備送他上路後,再替自己悲一下。

  要在西玄找個像李容治這麼親切溫柔的男人比登天還難哪!

  她正等著他上轎,卻發現他站在那兒動也不動。

  「王爺?」她心知有異,警覺地轉過身,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她的下巴掉了。

  整條大街靜悄悄地,明明有人,但連大氣也不敢喘。

  不知何時,街道中央停了一輛人力車,車上有被黑布遮的大鐵籠,拉車的車伕不在,而鐵籠被打開了……

  一頭猛虎慢吞吞地步了出來。

  用猛這個字,是因為徐達根本沒看過真實的考虎。她這十九年來只待在西率京都,沒跟皇族子孫遊獵過,也不曾看過雜耍團表演,她對老虎的認知就是書上圖文解說。眼下親眼所見,她只覺得腦袋轟轟作響……

  龐然大物啊!

  此時角抵還沒結束,大街上百姓比往常還少些,個個驚懼地跌坐在地,動也不敢動彈。街道兩旁的店舖嚇得輕輕地掩上門;攤販悄聲無息躲在攤下發抖;路人腿軟,有的還雙眼一翻昏了過去……

  「這是誰幹的……」稍遠處的秦大永面色遽變,要衝前拔刀殺虎。

  「頭兒別動!」徐達輕聲喝道,目光一直追隨著那頭雄赳赳氣昂昂逛大街的老虎。「萬一傷及無辜百姓就不好……是我的錯覺嗎?牠往這頭走來?」

  李容治苦笑:「似是如此。」

  那更不好。別說這頭有個質子王爺,要是牠衝進賽場通道,裡頭有多少皇族跟百姓?

  她又猶豫一會兒,頭也不回問道:「頭兒,你殺過虎嗎?」

  「……不曾。」秦大永見那頭老虎往這兒走來,決意豁出去了。

  李容治道:「我幼年曾在獵場看過比牠小些的野虎,那時牠傷重發狂,要三名受過訓練的禁衛軍方能擒住,當下傷及十來人。」

  徐達心裡感慨著,原來跟她心有靈犀的是大魏質子,明白她想在不傷百姓的情況下擒虎……她下意識往李容治臉上看去,他眼兒嘴角依舊彎彎,似是認為這不算什麼大事。是他的笑容已成習慣,還是真認為這是小事?

  「王爺……有方法不傷百姓擒下這頭猛虎嗎?」她虛心求教。

  李容治尋思片刻,朝她笑著道:「沒有。」

  「……」

  「莫說你在大街上跟牠拚個你死我活,就算你遠弓神射,也得確定一箭能立斃牠,否則,一定會有百姓不及逃離而被波及。」

  「……」徐達面色垮了。那猛虎看也不看其他軟攤在地上的人,反而直直往這兒走來。她有這麼楣嗎?如果她站著不動,任老虎走過,會不會比較好點?

  李容治若有所思,舉袖聞著氣味。

  「二姑娘。」他輕聲道。

  「王爺有良策了?」她非常期待地看他一眼。

  「我想起,南臨有一種花香容易招來猛獸,貴族狩獵時喜歡用上它,後來在南臨律法上有一條,貴族犯重罪,換上帶著花香的衣物,進獸場與猛獸搏鬥,若是得勝,那自然無罪開釋。」他氣定神閒地說著。

  徐達聽他忽然「講古」,一時錯愕,再看那個叫臨秀的侍從面色大變,她一怔,鼻間飄過香味……她定定瞪著他身上華麗的長袍。

  李容治嘴角輕彎,道:「二姑娘,怕是我身上袍子招來猛虎了。」

  這件袍子是北瑭質子送的,香味是來自南臨,但,要不是二皇子,李容治萬萬不會去角抵,又哪會換上新袍?徐達抬眼,直勾勾望入他黑得亮透的笑眼。

  此時此刻,他神色安詳,眉目沒有驚惶失措……她試探地問:

  「王爺現在已想起法子了?」

  他微地沉吟,抱歉地搖頭。

  「王爺,把外袍脫給臨秀!」臨秀忽道:「臨秀來引開那頭老虎,可保王爺跟百姓周全!」

  徐達暗暗吃驚,不由得轉頭看向那與自己似是同齡的少年。他一臉義無反顧,忠肝義膽,令她另眼相看。驀然,她想起人人都說大魏質子待身邊人極好,讓人心甘情願為他肝腦塗地……今天,她算是親眼目睹了。

  「胡扯。」李容治淡淡斥道:「你有幾分武力,本王清楚得很,再者,你對京師街巷不清不楚,要本王眼睜睜看著你入虎口嗎?」

  徐達心一跳,頭皮微微發麻。

  「我來!」稍遠處的秦大永聽到他們間的談話,沉聲道:「好歹我都是西玄的執金吾,京師百姓安危該由我負責才是。請王爺將外袍丟給我,我來引開那頭猛虎,到時徐達帶王爺退回通道門後,立即關上門!」

  徐達面皮一抽。

  李容治面露遲疑,又聽得秦大永道:「王爺莫再拖延時間,要是連身上都沾上外袍的香氣,王爺跑也跑不過那頭老虎,到時在大街上鬧騰起來,街上百姓都要陷入險境了,還望王爺顧全大局。」

  李容治聞言,當下不再躊躇,盡量不大幅動作地褪下外袍。

  秦大永在他身後,須得將外袍使力拋過去才行。忽地,不只纖纖玉手壓住他的外袍。

  李容治一頓,慢慢抬眼對上徐達一隻略略苦惱的美目。

  「徐達!」秦大永低叫:「你在做什麼?」

  徐達暗暗歎口氣,依舊看著李容治,苦笑:「頭兒,論腳程,我比你快些些,且你名下北軍我壓根叫不動,這引虎的任務擺明非我莫屬啊。」

  「胡扯,快把實子丟給我!」

  「我確確實實叫不動北軍。頭兒,你要想清楚啊,別要你引了虎,卻來不了人助你,到時平白犧牲,那真冤了……要是英雄戰死,算死得其所,嫂子也光榮,就怕這事沒處理好,到時……嫂子才剛生孩子呢,你要她一輩子在旁人怨恨下養著孩子嗎?」她勸著,察覺李容治一直在望著她。

  她給他一個安撫的笑。身後已經沒有聲音,顯然無奈下認同她的說法了,徐達要拉過外袍,卻發覺他還攥著外袍不放手。

  「王爺?」她再用力扯了扯。他不是想要有人誘虎嗎?她要去誘,他怎不鬆手?

  「……」他慢慢放了手,柔聲道:「香味遇水則散。二姑娘千萬小心。」

  遇水則散?徐達聞言,腦裡立即出現京師地形圖。

  「護城河!」她與秦大永同時低叫。她腦中勾勒出最快且少人的捷徑。她道:「我一喊走,王爺就回通道,屆時門立即關上;頭兒找北軍弓箭手,就在護城河那兒等我,這樣對吧?」

  秦大永順了順她的話,道:「沒錯。」看向通道門口發抖的衛兵,厲聲低語:「王爺一入,立即封門,不准裡頭的人出來,直到我回來,聽見了嗎?」

  「是!」

  徐達瞄瞄那頭老虎,吞吞口水,很想再多掙點時間讓她說說遺言,但再拖下去她怕腿軟。

  她一揚手,衣袍翻飛,迅速穿上,大喝一聲:「走!」寬袖一揮,轉身大步流星飛奔而去。

  她眼角瞥到李容治拉了身邊年輕侍從一把,奔入通道門。她大幅度的動作引起老虎的主意,寬袖飛舞,香氣迅速四散,她暗喊聲慘,拚命往前跑去。

  頭兒,徐達就靠您老救命了!

  她隱約聽見通道大門合攏的聲音,不由得暗吁口氣,隨即又提起一口氣,足下疾奔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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