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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頁 於晴 正要入殿上早朝的大魏陛下頓住腳步,連帶著,所有侍衛都靜止不動。他回過頭,輕聲問:「他找你做什麼?」 那聲音有些異樣緊繃,錢臨秀心裡微痛,不忍主上再抱不可能的希望,便道:「可能是他要離去,臨時想起皇后陛下有什麼東西落在他那,他想托臣轉給陛下,所以……」 「好,你去拿,別教他久等。下朝後,把東西送到御書房。」 錢昨秀領命。他匆匆走到宮門,第一眼就見到烏桐生撐著傘站在宮門角落。 「烏大少!」 烏桐生遲疑一會兒,把傘交給身後人,隨即大步往這頭走來。 錢臨秀見宮門角落裡還有個人倚著,那人放下傘,累極靠在牆角繼續打旽。但角落有陰影,他看不清是誰,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 「烏大少,有何要緊事?」 「李容治今日要選後?」 「……」他真的不知道陛下今天到底會做什麼。 烏桐生冷笑: 「至今不過半年失去蹤跡,李容治就要選後,這真教二小姐情何以堪,半年呢,就算是人死,也還屍骨未寒,他真以為徐達這麼容易被取代麼?」 錢臨秀聞言,面色發怒,罵道: 「烏大少說話可要憑良心。」他瞥見遠處馬車有人撐傘下來,徐徐往宮門牆角走去。他眼尖尖,注意到此人神似北塘溫於意那個花枝招展的孔雀,接著,那花孔雀替牆角那人撐著傘。他心裡起疑,但一時控制不了心裡衝動,繼續罵道:「這半年來陛下的煎熬我看在眼裡,就算他此時此刻選后妃,我也絕對力挺,這幾月他差人把飛過皇后寢宮的老鷹全打了下來折翼養著,要再這樣下去,你道陛下會成怎麼樣?還不如教他認清事實,即使沒有屍體,先將衣物送入陵寢也好……等一下,什麼叫做就算人死,也還屍體未寒,明明……北瑭王爺?」 溫於意似笑非笑,在雨中撐傘,慢步而來。「臨秀,你還記得我啊,看來你過得很好嘛。」 「你……」 「臨秀啊,陛下為什麼要將老鷹折翼養著?他的新樂趣麼?」有人這麼問著。 「……要你管,你哪位?」 烏桐生側退一步,露出身後那個身影。 黑乎乎但美麗的臉龐,雖然有些憔悴灰白,明朗眼眉卻帶著笑,發上略略輕濕,正是溫於意幫忙撐傘的那人。雖然很美麗的一個人,但他很害怕啊! 他面色發白,嘴巴抖著,指著她,低聲發顫: 「啊……」 「先別送入陵寢,我還活著……」 「啊啊啊,鬼啊!鬼啊——」他連連退後,驚聲尖叫。他第一次見鬼啊!第一次啊! 「……臨秀,我都說了我還活著……」 「鬼啊!鬼啊!皇后的魂魄回來了,終於被陛下召回來了——」 「喂,閉嘴!」 雖朝已經開始。 錢臨秀匆匆拉著一名小官員在殿外尋思片刻,取下配刀,硬是偷偷進殿,拖出最後一名官員附耳低語。 那官員古怪看他一眼,一頭霧水地進去,悄悄傳遞私語,直到月明那一頭。 月明低著頭退了出去,才到殿外就低聲道: 「你找我何事?現在陛下正在……」 錢臨秀在他耳邊低語,月明猛地抬頭一看那小官員,臉色發白,傻眼了。但他畢竟見過大風浪,恢復極快,輕聲道: 「臣帶皇……進去。眼下陛下他……」 小官員虛弱笑道:「正在商談立後之事?」 「當然不是。請隨臣來。」大殿之上,正逢皇上下了旨意,一名一品官員被押了出來。 小官員微地吃驚,頻頻回頭看著那名大呼冤枉的一品老官員。如果她記得沒錯,陛下對此人甚為不喜,但始終按兵不動,此名官員家族十多人職在官場,就等一一蒐集罪證,確認家族中有多少人結黨共罪後,再行押人,這麼快就查出來了嗎? 她尾隨月明垂首入殿。殿上偶有私語,但她聽不清楚,月明恭敬地拉了拉她的官袖,低語:「請站在臣身側。」 「這是怎麼回事?」她輕聲問:「是刑部已查清楚劉大人一家底了?」 月明轉頭低聲問了問其他官員,才回身答道:「尚未。但,陛下先下旨意,將劉大人一家先行收押,由刑部一一審問。」 她一怔。「劉大人是當年讓陛下登基的有功之臣,再怎麼樣也……」也不能做得如此明目張膽,有罪者自該罰,但在外人眼裡陛下就是大殺功臣。 何況,年前他曾跟她提過,她說得對,烏桐生一事值得借鑒,劉家一案不枉送任何一條人命,需得詳細查清,罪證由刑部當殿送上,他自在一旁不插手。 月明低聲道:「劉大人的女兒也被押入刑部。」 「咦?」 「刑部對女子過刑不會放輕,要因此毀了容也有。」 「這……」 「劉大人日前將女兒的肖像送入宮中。」 「……」她心一跳,握著象笏的掌心密密麻麻出了汗。難道……她要抬頭看向坐在高殿上龍椅的人,忽地聽見那人笑問: 「還有事麼?若是無事,就退朝吧。」 那笑聲,有點毛骨悚然。是她太久沒聽見李容治的聲音嗎?聽覺有些陌生。 百官面面相覷。今日早朝一如往常般沒什麼大問題,只是陛下拔了一名官員……有老臣出面,盯著象笏道:「臣有事稟奏。」 「准。」 「自大魏開國以來,不管是開國皇帝雙王制,或者之後的后妃制,後位從未虐待過,以往大魏先皇少年就有子嗣,陛下正值壯年,雖與徐皇后結縭四年,無子出,如今徐皇后憶經……眼下正值太平好時刻,還請陛下為自身著想,為大魏著想,即刻籌備選後吧。」 「好時刻麼……陳卿說得對,是該選後了。」 徐達眼皮一顫,抿抿嘴,悄悄回頭往遠處的殿外看去。錢臨秀正高興地跳來跳去,拚命揮手著,看起來簡直跟公雞跳舞沒兩樣了。 這位公雞,真的沒說錯?陛下真在等她麼?說陛下在早朝無法先行退朝,把她匆匆拉來,讓陛下先看個一眼也好,早一刻歡喜也好。 「陛下!」百官大喜。 高處的金袍男子又溫溫展笑道: 「朕已經都看過肖像了,都是些美人呢。這些女子絕計提不起金刀,朕自然不會強求,但基本的還是要有。」他吩咐太監。「去下朕的旨意,領這些秀麗女子入宮檢查乾淨後,一一封入棺木,封上一天一夜,若然能活著出來,朕便尊她為國母!」 百官聞言,盡數跪地,只剩徐達還傻在原地。「陛下息怒!」 李容治微微一笑: 「朕沒氣呢,息什麼怒?大魏天子不是貪戀美色之人,選後還美色,那是侮辱了朕。朕是離天上最近的九五至尊,要站在朕旁的民得離天近才行,當年皇后陛下通鬼神,能從棺裡復生,之後的大魏皇后至少得做到這地步啊!」那語氣道來溫婉平和,完全不見半分怒意,似是本人真盼能找到這樣的神女為偶。 殿下伏跪在地的官員大氣不敢喘。他慢慢掃過,最後落在那唯一沒有跪下的小官員。 說他小,是因為他身長只略略比其他官員矮了些,但身形瘦弱,官袍在他身上有些空蕩。 他極有可能是傻住,忘了跪地,兩眼垂直緊盯著手裡象笏,是以看不清他的長相。哪來的官員?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李容治見他立在月明身邊,殿上百官依官職而立,平常月明不太可能太過貼近哪個人,也許是月明曾在小倌館堂過賣藝的小倌,因此回大魏後月明獨來獨往,不與任何人交好,為此,他心裡對他是有些歉意的。 再者,月明與臨秀為找徐達的人,在得慶縣吃盡苦頭……李容治忽地掃到遠遠殿外那個跳來跳去的身影。 臨秀! 他心頭輕跳,道:「下朕旨意,快宣殿外錢臨秀!」 太監連忙從命。錢臨秀匆匆走進,那腳步輕盈到快飛起來,他來到殿前,跪道:「陛下,錢臨秀到。」 「……你拿到什麼了?」 「好東西,極好的東西啊!陛下……」錢臨秀在殿外不清楚裡頭發生什麼事,現在一看,大伙全都跪下了,徐達倒是沒跪。是啊,她是皇后陛下,跪什麼? 「好東西?什麼好東西?」徐達會留下什麼好東西?她什麼也沒留! 錢臨秀指著徐達,笑道:「陛下還沒看見嗎?就是……」 徐達上前,跪在錢臨秀身邊,舉著象笏道: 「陛下,臣有好消息!」 錢臨秀傻眼地瞪著她。 李容治眉頭微攏,道:「說。」 「陛下尋通鬼神之女為後,臣恰恰識得這樣的女子。她曾自棺木裡復生,近日又自黃泉之路歸來,像個打不死的人兒,如今她正想找個離天很近的夫婿呢。臣瞧,陛下與她天作之合,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李容治微地瞇眼,慢慢起身,步下階,停在她的面前。他略掃過錢臨秀,臨秀正目瞪口呆看著這身側小官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