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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寄秋 「王爺,她是北國人,怎麼能任由她進你的書房服侍筆墨,太不妥當了,請王爺三思,奴婢自願伺候王爺左右。」一曲〈菊花台〉贏得眾人的讚賞,再加上伶俐的口才和從容不迫的氣度,過往被當作憨子的南方瑾在一場家宴中讓所有人看見他不僅不憨,還是才智不凡的小才子,大大的長了臉面。 雖不到揚名的地步也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如今只要一提到晉王府,那些賓客都自然而然地想到口齒清晰的小童,機靈的模樣可人又可愛,敲起什麼「水晶音樂」宛若天籟,讓人流連忘返,也讓他臉上有光。 表現不俗自是有賞,一匹小馬,他允了。 但是畢竟年幼,先欠下了,再過兩年身子抽長了,習馬正好,年歲太小鼻頭尚未長正,容易受傷。 沒得到小馬,兒子小臉一板向他抗爭,可惜小辦臂小腿勢單力薄,在他龐大的氣場下自然敗下陣,灰溜溜地垂著頭,抹淚奔向春泥院,向他的同黨訴苦。 同黨很能理解他的悲憤,在用雙色蓮蓉餅安慰過他受傷的心靈後,同仇敵愾地替他寫了一篇氣死人不償命的陳情表,以陳訴他不得所愛的悲慼和痛楚。 什麼人無信而不立、出爾反爾非君子、食言而肥、上位者當知恥 洋洋灑灑五千個大字,順便把自己捎帶進去,企圖用「將心比心」的苦情要求,劈開他的鐵石心腸。 他是氣得不行,但也不可否認這女人的舉動讓他頗感興趣,這才決定賞給她一個差事。 「本王已經決定的事不再更改,你退下。」 那丫頭再有本事,還能鬥得過他嗎? 第6章(2) 不肯罷休的錦心仍試著勸說,一路跟在他身後,前往書房。 「王爺,非我族人,其心必異,你看她進到王府後鬧了多少事,每件事都讓人不安心,實在不該再有所縱容。」 「你是指本王把瑾兒交給你照顧,你卻讓他睡硬板床、吃冷食、穿舊衣,變得沉默寡言不理人,猶如憨兒受人恥笑,才是讓人安心?」雖是責備錦心,但他知道是自己有錯在先,讓人誤解了他對稚子並不看重。 而這一切都多虧被那名北國女子戳破,她沒說錯,若是他肯對兒子多付出點關注,不時派人探看生活起居,偶爾在前線寫幾封家書問及近況,而非完全放任不理,也不會有那樣的事發生。 他必須承認他看走眼了,以為性情溫婉的錦心會善待主子遺留的小主子,忠心不二的服侍照顧。 可惜人心向來最難測,在前往北疆之時,行事匆匆的他難免設想不夠周全,讓兒子受了這麼多的苦。 幸好一切還來得及,錯誤能及時挽救,否則等他身處高位再回過頭,恐怕見到的只是白骨深埋的小土塚。 「王爺,是奴婢不該錯待了小主子,奴婢有錯,願領責罰。」錦心說著願領罰,但面上並無愧疚之色,她仍小碎步地追上昂首闊步的南懷齊,始終落於三步左右的後側。 她沒有反省之意,只有深深的懊惱,即使再怎麼厭惡小雜……小主子,也要在王爺回府時做好表面功夫,將一切細節安排得全無疏漏,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 「你口口聲聲說知錯了,可你卻忘了誰是你的主子,背主負恩,留你何用?」若非她管事能力尚可,這些年讓他無須顧慮後院之事,早被他逐出王府了。 「王爺……」她臉色大變。 「暫且留你是看在你這些年對王府瑣事確實用心,不要再自做聰明的生事。」他能容她一回,但不會再有第二次。 心頭微驚,錦心難掩酸澀地紅了眼眶。 「王爺,奴婢對你是盡心盡力,絕無二心,當初王妃挑了奴婢當陪嫁丫鬟,相信王爺知王妃用意,奴婢與錦雲是給王爺當通……」 「夠了!不必多言,書房重地,閒人遠避。」不等她說完,面色一沉的南懷齊低聲喝止,不許她踏入書房一步。 「王爺,奴婢……」是真心一著你。 「以後春泥院的月銀不用你發放,本王自會讓賬房直接支付,那個女人的事不必你管,你只要把後院婆子、丫鬟的差事分派好就成,別給本王添亂。」此時正是多事之秋,亂不得。 「什……什麼?!」她驚愕得身形一晃,有如風中落葉般無力,無法肯定耳中所聞是否屬實。 她從沒想到有朝一日手中的權力會流失,曾為養尊處優的官家千金,全府遭難時她並未吃到什麼苦頭,發配為官婢也僅僅在牢裡待了數日,她用私藏的銀票買通了衙役,在極短的時間內轉賣入勳貴之家,也就是南寧侯府。 由普通的粗使丫頭到小姐身邊的一等丫鬟,她不到一年就辦到了,其中不知花了多少心思,為的是有朝一日要翻身。 比小姐還漂亮的她原本未列入陪嫁丫鬟的名單,但是她仍多方周旋、討好,收買與小姐親近的人,一方面突顯自己幫襯的才能,一方面表現出至死不渝的忠心好達到目的。 果然小姐最終鬆了口,在多人的勸說下,點頭允了她陪嫁,讓她一步步邁向自己的理想。 她不甘心一輩子為人奴婢,圖謀著要扭轉不堪的身份,小姐只是她攀上高枝的跳板。 晉王的英俊,晉王的瀟灑氣度,晉王的勇猛,晉王高高在上的尊貴地位,讓她著迷,也深深淪陷,她自認樣樣比小姐好,容貌、才華、學識皆是上乘,為何她不能是晉王妃? 籌謀了多年,她也自信滿滿,以為就要水到渠成了,沒有侍婢、通房、小妾的王爺怎麼會不挑中她呢?她可是王府裡唯一讓他另眼相看的女子,連管理後院的大權都放給她。 這不是認定她了嗎?她相信憑著努力,丫鬟也能搖身一變當主母。 可是那個女人的到來毀了一切,她的理家才能、她的小意溫存、她的精明幹練似乎都被一筆勾消了,被那片叫人憎恨的烏雲遮蔽了,她這顆玉石的光芒頓時黯然無光,失去光澤。 錦心自此更是恨上了於芊芊,和她誓不兩立,一計不成便再生一計,她佔著自己在府裡經營多年的優勢,有些事做起來更為便利,不用擔心沒有人可以支使。 相對於錦心的妒恨有加,「陞官」的於芊芊卻是另一番光景,她是伺候的人,身後卻還有人伺候著。 「王爺,你辛苦了,要不要喝口熱茶,還是先看看書,肩膀瘦不酸,奴紳幫你捶捶,王爺是走萬里路、與風競速的馬上英雄,雙腿更要好好的保重,睡前泡一刻鐘熱水舒筋活血,讓你一覺到天明,連打呼聲都沒有……」耳邊是呢噥嬌軟的女子嗓音,雖有些過於諂媚卻不令人生惡……為之一怔的南懷齊略微緩步,驚訝心中所想,眸中幽光一閃,看了於芊芊一眼,隨即接過不太燙手的巾子拭拭手汗。 他以為他會有所不適應,畢竟他的書房從未有女子駐足,一向由小廝玉林、玉昭服侍筆墨,他倆與玉陽、玉蕭打小苞著他,而後隨著他南征北討,如今已是有官職在身的長隨。 但是看到眼前裊裊身影,一身草白琵琶裌襖配玉綾裙,腰間是兩寸寬繡蘆葦紋淺青腰帶,如墨青絲斜插方壺集瑞鬢花、兩支金蝶振翅碎花小簪,不失樸素又大方的裝扮,讓人一看極其順眼,莫名地有種愉悅感。 尤其她笑起來的模樣,梨渦乍現,彷彿花朵綻放,有著鮮花的絕美澄淨。 「話太多。」再舉步,他落坐在桌案後的紫檀木雕流雲紋大椅。 於芊芊背著他偷吐舌頭,做了個鬼臉,見狀的紅蕖驚得瞠大眼。 「都是奴婢這腦袋瓜子不長進,老是記不住,要好好向王爺學習如何少說話,話少人孤僻,人不語,世界就清靜。」 「是你太多話。」黑瞳冷冽,陣陣寒光生冷。 「王爺說的是,奴婢是話多了些,誰叫奴婢的爹娘太不懂事了,給奴婢生了條舌頭,不說個幾句就怕廢了,不像王爺你舌短,說起話來不費事,奴婢得多學學。」愛當王爺就讓你當個夠,看她用話把他繞暈了頭。 「你閉嘴。」吵。 她當真聽話的閉上嘴巴,但是…… 「王爺,奴婢正想感激你的大恩大德,你是有大智慧的賢人,不必在小事上為難奴婢,免了奴婢禁足、抄書、扣月銀的懲罰,你功德無量。」 「為什麼你闔上嘴還能發出聲音?」他腦門生疼,以拇指輕輕揉按,有些後悔給自己找了個麻煩。 於芊芊好不謙虛的揚高玉雪下顎。 「那是奴婢有天分,用丹田聚氣,發自喉間,含在嘴裡,以舌尖頂住齒縫,化氣為聲,配合鼻子來轉氣,再鼓腮……」她說的落落長,好似什麼不可思議的功夫,但其實這招簡稱「腹語」。 「停——」他出聲一喝。 其實於芊芊的腹語並不地道,還不到字字分明的地步,頂多不含糊,勉強去聽還是聽得懂她在說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