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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湛露    


  「是。」侍女沒聽到主子介紹客人,也不敢多問,只是屈膝說:「這位姑娘,請跟我來。」

  熱水,新衣,很快便準備好。茉莉花的圖案,淡雅的月白色,不同於宮中的長擺大袖,普通女子的衣裙自有一番簡潔洗練的美。

  攬鏡自賞,落夕忽然有點不認識鏡中的自己。從未穿過的衣服,從未梳過的髮式,離開宮廷那片熟悉的地方,沒有了前呼後擁和萬人矚目,沒有那些傳奇相隨,沒有所謂的公主頭銜,她其實只是一個普通女子而已,而她心中渴望的,也與一個普通女孩子並無二致。

  鏡中,忽然出現了另一道人影,斜斜地靠著門框對她微笑。

  她從未見他用這樣的笑容面對過自己,於是又恍惚了。

  「這才是你應該的樣子。」司空曜走到她身後,鏡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們彼此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他從後面抱住她,溫熱的嘴唇貼在她的耳畔,「為我笑一下,落夕,只為我笑,不是笑給天下人看的,也不要總是故作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更不要做那種人人都喜歡的老好人,我想看你生氣,看你為我怒,為我哭,為我笑。」

  「你太不講理了。」她輕歎了聲,「你喜歡所有人都把你眾星拱月一般捧在頭上。」

  「這樣不對嗎?」他反問:「難道你喜歡看到我淒淒慘慘地跟在所有人的影子後面?」

  「不,」她抬起頭,望著鏡中那個神采飛揚的男人,「我也喜歡這樣的你。」

  當石子投入水中時,往往會有意想不到的漣漪,當她的唇角只為他一人上揚,也會有意想不到的美麗。

  只為他笑,為他哭,為他怒,為他生或死。

  因為,他是她的一切。

  第八章

  「你為什麼總愛繡男人的白手巾?」司空曜在落夕換下的隨身衣物中又發現了一條白帕。上一次他無意中看到刺著字的那一條早已被他拿走,那這一條又從何而來?

  她舉起帕子,那裡同樣刻著一行字——無人會得憑欄意。

  「這樣的巾帕我前後繡了七條。」她有些迷離地看著手帕上的字。

  「七條?」這個數字觸及了他敏感的神經,有點興奮,「一年一條。」

  她輕點頭,「其他人要我繡的東西我都會繡得很快,唯獨這帕子,從年頭到年尾,你走的那日起我開始穿針,你回來的那一日我才鎖完最後一線。」

  「那……當年我過生日時,你隨身攜帶的那一條是為我繡的?」他忽然挖出了久遠的記隱。

  「其實是我為自己而繡。雖然也曾經動過送你一條的念頭,但是怕你會將它踩在腳下。」

  苦笑,唯有苦笑。如果當初她不是因為那份矜持,沒有當眾拿出那份賀禮,而是想私下贈予,應當不會有後面那麼大的一場風波才對。

  「為什麼不說?」他惱火地蹙眉。

  「你給過我開口說話的機會嗎?」她斜睨著他。

  司空曜啞口無言,他當然記得自己當時是怎樣火冒三丈又盛氣凌人地將那方白帕丟到池子裡,連累她在追趕時失足掉人池中。

  但是,又怎能怪他?十七歲的少年,與十二歲的她同樣是情竇初開,他一直都被人捧於掌心之中,不.懂得愛人,更不懂被愛,只是一味的憎恨,努力地憎恨,渾然不覺憎恨的背後竟然是強烈的喜歡,刻骨銘心的愛。

  「從今以後,我會給你時間,讓你說盡想說的一切。」他用力揮下手,異常慷落夕忍不住笑了。「可我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就什麼也不用說了,跟我走!」他扯過她,直往外走。

  「去哪裡啊?」要跟上他虎虎生風的步伐還真是不容易。

  「去逛逛我的龍城,今天可是一年一度的萬燈會,不看可惜了。」每次提到龍城,他都掩飾不住語氣中的自豪和驕傲。

  龍城已到夜深時,但萬家燈火輝煌,每條街道都穿梭著手提燈籠,身段婀娜的女孩子說笑著、擁擠著,從街道的這一條走到那一條去。

  落夕的眼睛幾乎都看花了。「萬燈會?我怎麼從未聽過這樣的節日?」

  「你沒聽說過的事情可多了。」他撇撇嘴,「這是龍城人才會過的節日,你這個宮門不出、花園門都不邁的公主殿下怎麼會知道?」

  「這節日有何意義嗎?」看著眼前那些從身邊晃過的美麗燈籠,她心中萬分艷羨,恨不得手中也立刻執上一盞。

  看透她心思的司空曜,從旁邊一個遊街小販手中買下一盞八角宮燈,塞到她手上,「這樣就開心了吧?」

  雖然是打賞下人的口吻,但是在落夕眼中,這卻是他難得的體貼溫柔之舉,她情不自禁地展顏一笑。「多謝皇子賞賜。」

  他頓時惑於她的眼波,彷彿醉了一般忘記回應,然後兩人再沒有說話,他握緊她的手,默默前行。

  龍城的街道多而長,置身其中,周圍被燈海人影圍繞,彷彿如墜夢中,讓他們暫時可以忘記所有與他們相關的塵事。

  直到走到小街的盡頭,這裡驟然清幽下來。

  落夕沉默許久,忍不住出口問:「要走回去嗎?」

  此時周圍除了他們,似乎再也沒有了別人,他捧趣她的臉頰,輕輕吻在她的額頭,這一吻不同於之前的狂狷燥熱,溫涼中自有一種撼動人心的力量。

  她呆呆地睜著眼睛感受這一吻,直到他的眼再度出現在她的眼前。

  「不要擺出這種表情盯著我看。」他咬咬唇,還是很惱火的樣子,卻讓落夕覺得很可愛。「見鬼。」他嘟囔了一句,忽然回復了本性,藉著夜色的隱藏,再度侵略她的唇瓣。

  她越來越沉迷於這種親匿的身體接觸了。即使週遭還能聽到人聲鼎沸,附近有燈影晃動,她卻失去了矜持,忘記該推開他,暫時逃到一個更安全的地方。

  他們有未來嗎?這是她提出的問題,但他堅決地子以肯定的答案,或許她這一生最缺乏的就是如他這樣的勇敢,否則他們不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

  「曜,」她悄悄張開雙臂抱住他的腰,「不要再離開我了。」

  每年一度的漫長等待讓她漸漸失去了信心,也抽乾了身體裡所有的快樂,不要再離開她,因為不想再離開他,不肯再離開他!

  他的唇掠過她的髮梢耳際,滑到她的唇邊,再度封緘。

  這一夜,他們犯下了今生最大的「罪過」。

  落夕以自己全部的勇氣,賭下這一夜沉淪在他懷中的權力。

  曾經在人前放浪形骸的司空曜,面對著茉莉花般柔軟嬌嫩的心上人,並沒有急於採擷,而是慎重而神聖地為她褪去每一件衣物,包括她的絲履。

  火盆就在他們的床榻邊,灼熱的烈焰侵襲下,他們的身體迅速變紅,泌出了汗珠,滾燙勝火。

  愛對方已經這麼多年,從最初的懵懂無知,到後來的愛恨交加,以至於真相揭開後難以壓制的潮水之情,都在這一夜完全爆發。

  落夕不再在乎這一夜之後她會被萬人唾罵,不容於世,還是可以與這男人一起攜手走完人生,只希望在這一刻,她完完整整是他的女人,而他也完完整整地屬於地。所以當他侵入她身體的一刻,伴隨著疼痛而來的還有一絲難言的喜悅。

  「疼的話就咬我的肩膀。」他居然提出了一個看似奇特的建議。

  她睜開眼,眸中水霧氤氳,嘴角依舊掛著他最想看到的笑容。

  「我不會傷害你的。」她堅定地說。即使曾經被他傷過無數次,她都不曾想傷害他作為報復,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更不會。

  司空曜頓時被她的話所震撼住,全身的動作放緩,變得更加溫柔細膩。他也在賭,賭自己這些年來身為男人而獲得的那些經驗,只為了博得自己最愛的女人這一夜的歡愉。

  府第外,燈影依舊輝煌明亮,喧鬧的人聲持續到了天明。

  府中,屬於司空曜和落夕的世界在火盆的映照下燦爛熾熱,在雲端的巔峰中飛翔了許久之後,相擁著的他們也從暗夜走出,迎接到了天明。

  ☆ ☆ ☆ ☆ ☆ ☆ ☆ ☆ ☆ ☆ ☆ ☆ ☆ ☆

  「知道那位被三皇子帶回來的姑娘是什麼來頭嗎?」

  最近司空曜府中的奴婢侍從們都在悄悄議論著這個話題。

  「應該不是青樓裡的姑娘,看她一身書卷氣,像是好出身。」

  「如果是好出身,為什麼身邊連個伺候的丫鬟都沒有,就這麼孤身一人跟著皇子來到這邊塞龍城?」

  「也許是皇子的未婚妻?」

  「以前從沒有聽皇子提起過啊,可是看皇子與她的神情,像是極為親愛,可不是一般關係。」

  猜測總歸是猜測,沒有人敢去主子面前問答案。

  司空曜只是與落夕過著兩人世界,即使回到龍城鄉日,也沒有急著去處理堆積的公事,直到落夕按捺不住先去催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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