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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湛露 鷹翼哼道﹕「你把我留在這裡,是怕我對你的女皇不利吧?就近監視而已。唉,其實我何必這麼費心費力地勸你走?只要我去和你的女皇說出你的真實身份,你自然會乖乖地跟我走。」 「如果你真的那麼做了,那麼,我保證,你帶回去的只是一個鬼魂。」鸞鏡的目光一冷,像是簫瑟的冬風已經提前吹入了他的眼中。 雲初濃面對一個年老的婦人,微笑道﹕「王嬤嬤,聽說您在宮中許多年了,是宮裡資格最老的人。」 她誠惶誠恐地說﹕「老奴十五歲進宮,至今已經五十餘年,不敢說資格最老,但年頭是比較長的了。」 雲初濃進一步探問﹕「那您應該認得靖錦王爺吧?」 「不敢說認得,只是見過幾次面。」 「靖錦王爺……長得什麼樣?」 王嬤嬤回憶道﹕「他的個子很高大,人長得挺氣派的,不要說我們一般奴婢,就是皇室中人也鮮少有人敢靠近他。」 「這麼說來,他和鸞鏡王爺倒真是兩種性格。」 「是。」 雲初濃想了想,又問﹕「靖錦王爺被貶逐到長月島時,帶走的家人多嗎?」 「只有當時正懷有身孕的夫人,還有一些老僕吧。」 「那些老僕有您認得的嗎?」 王嬤嬤想了下,這才說﹕「王府的管家張通是我的同鄉,以前他陪王爺入宮時,我們曾經說過兩句話。」 雲初濃笑意更深,有備而來的從袖中拿出一張銀票,塞到王嬤嬤面前。 低頭一看,竟是張一千兩的銀票,不禁又驚又怕,連忙跪倒。「太子妃若有什麼吩咐就請盡避開口,這錢老奴不敢收。」 她低聲吩咐,「拿著吧,我的確有事求您。這個月您就可以離開皇宮,返鄉了,對吧?您的家鄉很遠,我想派人送您回去,順便在路過長月島的時候,請您幫我找幾個人回來。」 王嬤嬤一愣,「太子妃想找誰?」 「找……鸞鏡王爺的家人,任何認得鸞鏡王爺的人,只要您能找到,這一千兩銀子就是您的,您可以踏踏實實地拿著這筆錢安家養老。怎麼樣?」 盯著那張銀票。猶豫了很久,王嬤嬤終於抵檔不住誘惑,勉勉強強地答應了,「老奴……願意試試。」 這幾天鸞鏡忽然開始作夢,他已經很久無夢了,夢中的他好像回到了四年多前,大氏國與鳳朝的戰場上—— 人死後,會是什麼樣的? 那叫無名的自己,站在戰場的邊緣,看著眼前無數的屍體,心中泛起一絲悵然。 「將軍,太子殿下要您快點過去。」有士兵叫他。 他走到太子長空的馬車前,躬身道﹕「太子有何吩咐?」 「無名啊,敵人的大軍都已經撤退了嗎?」 「是的,已經撤了,但只怕會捲土重來,所以請陛下還是盡快撤離。」 長空說﹕「我要是走了,這戰場就留給你壓陣,葉將軍會留下來幫你。」 太子出乎意料的好脾氣讓他覺得疑惑,可他還是恭恭敬敬地遵命而行。 他知道葉將軍是長空的心腹,他想長空之所以留下葉將軍,還是對自己不夠放心。於是他請葉將軍走比較安全的地方,自己率領一小隊士兵,正面迎敵。 大敗鳳朝宋孟德之後,他即刻命手下撤退。 這時葉將軍帶著人過來接應,對他大聲喊道﹕「無名,那邊的路已被鳳朝的人封堵了,走這邊」 葉將軍所說的路徑是一處密林,他不疑有他,帶著人便衝了過去。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密林之後,是一條等待他的不歸路…… 驀然驚醒,冷汗直流! 夜深入靜之中,鸞鏡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原來他也會有恐懼之心?原來,他不能因為換了個名字和身份,就以為自己能高枕無憂。 「鏡,怎麼了?」九歌的聲音響起,讓他一驚,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藉著屋內灑進的月光,他看到那道熟悉的纖細身影正緩緩向他走來。 「九歌,你怎麼會在這兒?」昨夜他沒有入宮陪她,此刻他是在清心苑。 九歌已經走近,手中還捧看一杯茶,坐上床沿,「我在宮內睡不看,想起母后被氣到病了的事情心裡就很煩,你這兩天又沒入宮,我就過來找你了。」 他接過茶杯,揉著太陽穴,「天啊,九歌,現在……至少是二更天了吧?」 「三更。」她笑著糾正。 「你就這麼跑出來了?女皇陛下,你總要顧慮一下旁人的看法吧?」 「你知道我向來心中只要有了你,就想不到旁人了。」九歌輕撫著他的臉,「鏡,你剛才作了惡夢嗎?怎麼臉上都是汗?」 鸞鏡躲開她關切的眼神,捧著茶杯輕輕啜了一口,「只是夢到小時候的事情。」 「小時候?你是說在長月島時嗎?」她靠著他的肩膀,一對了,我還記得你以前給我唱過一首歌,那是長月島的歌吧?再唱一次給我聽好不好?」 他歎道﹕「這麼晚了,你想吵到誰啊?」 「就是因為這麼晚了,誰也不會吵到,所以才叫你唱啊。」她軟語央求。 他向來拿她沒轍,只好輕輕地在她耳邊唱響那首古老的情歌。「哎——是誰把明月掛在天邊?是誰把大海留在我的腳畔?我日日夜夜等候在崖頂,山花開了又謝,明月碎了又圓,究竟我心上的人兒啊,何時才能把家還?」 「我喜歡這首歌,它真美。」九歌心滿意足地讚歎,「就是曲調和我們鳳朝的歌謠不大一樣,因為長月島靠近外邦的緣故嗎?」 他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不回答,是因為無法回答。 這首歌並不是鳳朝的歌,它,屬於大氏國。自大氏建國以來,無數的青年男女藉由這首歌傳情達意,他第一次為她唱這首歌時,就已在心中確定了對她的感情。 這時候的他有些忐忑,或許,這首歌將為他們種下了不可預測的禍根…… 「真是豈有此理!膽大包天。」 九歌看到今早送入宮的密信,不禁大怒。 「這幾個狗屁將軍,仗著自己有點軍功,居然敢在皇城鬧事」她將那封信遞到鸞鏡面前,「你看看吧!這是九城提督剛剛叫人送來的。」 他接過,但並沒有打開,而是平靜地說﹕「我已經知道了,是吳遷和宋孟德那一干人聯手鬧事。」 「你知道了?知道了怎麼還能這麼平靜,一點也不看急?」九歌瞪看眼睛,「鏡,這不同於以往的朝政糾紛,以前只是動動嘴皮子、搖搖筆桿子,但是這一次人家是實實在在地要騎到我頭上了!」 鸞鏡一笑,按住她的肩膀,「不錯,越來越有分析能力了。你說的對,宋孟德和吳遷手中有兵,所以不同於文臣的動動嘴皮子、搖搖筆桿子,但這也正說明他們心中也許早有反意,與其在某年某時他們趁你不備,突然舉兵,還不如現在就暴露出野心,也好一網打盡。」 她氣呼呼地往寶座中一坐,「你說得輕巧,一網打盡?!我剛登上寶座,皇城內外可以調配的兵力並不多,我們要怎樣做才能與他們抗衡?」 「很簡單,四個字﹕軟硬兼施。」鸞鏡獻計,「他們擁兵自重,和你討要所謂的公平說法,其實,無非是想讓你撤回虎符的決定,你只要先派個使者和他們談判,示弱一點,他們就會暫時鬆懈戒心,這同時你調集皇城所有兵力,擒賊擒王,將吳遷、宋孟德兩個人拿下,這回叛亂就不攻自破。」 九歌下意識地咬著自己拇指指甲,思忖著他的計劃。「這樣雖然好,但是那幾個人都老奸巨猾,我派誰去才能完成這個任務?」 「你面前不就有個最好的人選?」 「你?」她抬起頭,眉心堆皺。「不行。」 他笑道﹕「九歌,你現在是女皇,不是那個任性的九歌公主了,為大局著想,除了我,你還能派出更放心合適的人選嗎?」 她嘟起唇,「我不能每次都讓你站在危險的懸崖邊。」 鸞鏡一怔,這句話觸到了他記憶中的隱痛,讓他有點失神。 「鏡,你在想什麼?」 他立刻收回心神,笑道﹕「沒什麼,我只是想……這一生,能有一個人如此關心我的生死,真的是一種幸福。」 她一嘟嘴,「你不會現在才知道這一點吧?」 「不是才知道,只是……總不確定它能保存多久。」 鸞鏡忽然泛起的惆悵讓九歌有種捉摸不透的惶恐,她立刻緊緊抓住他,審視著他的眼睛,「鏡,近日你好像總是有些神思恍惚的,你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托著她的臉,柔聲說﹕「我想的一切都與你有關。九歌,不要再猶豫了,明日我就出城去見吳遷和宋孟德。我保證,這一次我也不會讓你失望的。」 九歌凝視他良久,長歎一聲後靠在他的肩膀上,低聲說﹕「你就知道為難我,你知道我不可能不答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