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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齊晏 「不吃了,再吃就要吐了。」 只吃一口,步遙就用虛弱的手把碗推開,噁心的表情好像真的隨時都會吐出來。 「老爺,要不然就像上次那樣,用手帕把老爺的鼻子蓋起來,喝粥的時候別呼吸,這樣才能勉強吃得進去。」春生小聲地說。 「爸,就這麼辦吧,什麼都不吃可是會餓壞身體的。」 步家長子步羽龍插口說道,眼睛卻沒有望向床上的步遙,好像在跟空氣說話。 步遙冷笑,聲音微弱地說道:「我死了你不就稱心如意了?你們幾個不就巴不得我快點死才好分遺產嗎?」 「爸,您怎麼說這種話?讓外人聽了還以為我們這些為人子女的有多不孝,整天就想分您的財產呢!」坐在沙發上的步家長女步羽菁沒好氣地回嘴。 「孝不孝你們自己心裡清楚,你們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我心裡也很清楚。」 虛弱的步遙才說了沒幾句話,就已經氣喘不休。 「爸,您老是這樣疑神疑鬼的,我們真是像您說的那麼不孝,為什麼還要找人來治您的怪病?放著您不管不是更好?」 步羽菁指著坐在一旁的黎曼東和黎曼香,氣得咬牙切齒。 黎曼東和黎曼香無言地對視了一眼。 「我這怪病誰也治不好,找誰來都沒用……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假好心……」步遙目光冷峻地盯著身旁的兒女們。「什麼催眠療法……根本就是找人來催眠我,好等我……神智不清的時候……簽下遺囑吧!」 他斷續說完,不信任地瞥了一眼黎曼東和黎曼香。 「爸,您想到哪裡去了?我們怎麼會做這種事?」步羽泉無奈地歎口氣。 黎曼香討厭這種被質疑的感覺,忍不住插了口。「老先生,我們的催眠只有治療的目的,並不會幫著您的兒女們欺騙您。」 步遙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誰知道他們用多少錢收買了你們。」 黎曼香聞雷更加不悅,她沒想到步遙竟然是這種既冷酷無情又沒有安全感的老人,對任何人都不肯信任,說起話來無情又傷人。 「老先生,不是每一個人都想謀奪您的財產,難道擁有愈多的人就愈不信任人嗎?」她語帶不屑地說。「我們兄妹兩個是打從一出生就什麼都沒有的人,沒有爸媽、沒有家,也沒有錢,一般人最基本能擁有的東西我們都沒有,但我們也沒有因此怨天尤人。」 「倒是您,擁有百億身價卻連自己的子女都不肯相信,實在可悲。您應該清楚,一個健康的身體是用多少錢也買不來的,與其擔心遺產會被兒女們奪走,不如先把自己的怪病醫好比較重要。不管您相不相信我們,試一試也並沒有壞處,要不然也只是繼續受苦下去。就算擁有上百億的財產,您連一道美食都吃不了,活著也沒多大意義,不是嗎?」 步家兄妹幾個無比怔愕地看著黎曼香,沒想到她會那麼敢說。他們預期著冷峻的父親又會生氣罵人,沒想到步遙只是睜大眼睛瞪著黎曼香,神情陰鬱,一句話都沒有開口。 「老先生,不好意思,我妹妹說話直了一點,不過她說的倒也是事實。」黎曼東低聲和緩地說。「步羽泉先生當初來找我們的時候,談的都是老先生您的病,並沒有提過遺產兩個字,老先生實在不用太多心。」 步遙淡淡地看了步羽泉一眼,然後用僅存的力氣撐起上身,步羽泉見狀,立刻靠過去扶他坐好。 「你們想怎麼催眠我?」步遙緩緩開口。 黎曼東笑了笑,說:「老先生,我的催眠法與其他的催眠師並不一樣,我只需要找出讓您痛苦的緣由,想辦法引導並且試著化解您的痛苦——」 「不用跟我講那麼多,反正我也不懂,我只是想知道你要怎麼做?」步遙沒有什麼耐性地打斷他。 「步老先生,只要把您的雙手借給我們就行了。」黎曼香忙安撫。 步遙狐疑地將雙手伸出去,黎曼東和黎曼香分別握住他的手。 「步老先生,請放鬆,閉上眼睛,什麼都不要想,慢慢回答我的問題。」黎曼東放柔了嗓音說道。 步遙依書閉上眼。 黎曼香輕輕握住他的手,眼前立刻迅速閃過許多混亂的畫面,她聽見黎曼東近似呢哺的聲音在對步遙說話。 「請深呼吸,放鬆,盡量的放鬆,然後告訴我,現在感覺怎麼樣?」 步遙的神情很放鬆,但微抖著聲音說道:「很冷……」 黎曼香此時看見了一個冰天雪地的畫面,畫面中步遙是一個年輕的獵人,正在雪地裡追逐一隻櫱鹿。 「你在做什麼?為什麼會很冷?」黎曼東輕聲問。 「我在山裡打獵,快要過年了,我要多打一些獵物過冬,我娘才不會餓肚子。」步遙說這些話的語氣就是那個年輕的獵人,已經不是步老先生了。 「請你努力回想,這一世會與你討厭香味有關聯嗎?」黎曼東問。 步遙深深思索,然後搖頭。 「現在請你再放鬆,專心地想著香味,然後再告訴我,你現在人在哪裡?」黎曼東輕聲引導。 黎曼香這時看見畫面轉到一個華麗的閨房裡,這一世的步遙是個極美的女人,家境似乎不錯,有丫鬟托著銀盆服侍她洗臉,然後在她身上抹上香粉。 「我在自己的房裡,丫鬟正在幫我梳洗,因為我要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所以我很用心打扮自己,我希望他可以喜歡我。」 步遙說話的樣子又改變了,變得就像個年輕的女子。 當步遙敘迤著前世記憶時,圍在床畔的步家兄妹一個個聽得目瞪口呆。 一個白髮蒼蒼、滿面皺紋的老人用那種溫柔似水的語調說話時,給人一種極其詭異的感覺。 「在這一世裡你能感覺得到自己討厭香味的原因是什麼嗎?」 黎曼東把聲音放得更輕柔,繼續引導他。 步遙頓了頓,忽然說了句。「我對香味很愧疚。」 黎曼香眼前的畫面一閃,看見前世的步遙手中捧著一本線裝書,封面上用細楷體寫著兩個工整的字——香譜。 她迅速抬眼看著黎曼東,暗示著他可能已經找到原因了。 「為什麼?」 黎曼東看懂曼香的暗示,繼續引導步遙。 「因為……我用了惡劣的手段搶走步家的《香譜》。」步遙的聲音裡充滿著痛苦和愧疚。 步家兄妹面面相覦,不懂父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為什麼要搶走步家的《香譜》?」黎曼東知道就快要問出步遙罹患怪病的癥結了。 「因為……」 黎曼香此時突然看到一幕意外的景象,那個她曾經見過的男人幻影竟然出現在步遙的前世裡! 「因為我愛步若水。」步遙說這句話時的感覺就像個害羞的女子。 黎曼香看過太多人的前世,再奇怪、再不可思議的都有,但是只有步遙的前世讓她意外神駭,幾乎不能思考。 那個叫若水的男人也姓步?步遙的前世竟然是一個愛著步若水的千金小姐?他們前世的關係和今生又有什麼牽連? 她恍惚失神,急切地想知道他們兩個人的結局。 匆然,畫面急閃,她看見那個叫步若水的男人被囚入牢裡,全身纏滿了鐵鏈,一身的血污。 「他入牢獄難道是你害的?」黎曼香驚疑地脫口問道。 *** 黎曼東怔愕地瞪了曼香一眼。通常在做催眠治療時,他們要做的是引導被催眠者說出自己深藏在潛意識裡的傷痛,而絕對不能以質問或責備的方式,否則只會更加深被催眠者的痛苦,這些曼香都很清楚,卻在這裡犯了錯。 「是我害的……」 步遙的眼角濕濡,手微微顫抖著。 「你和他是什麼關係?既然愛他,為什麼要搶走他家的《香譜》?為什麼還要害他入牢獄?」黎曼香激動地追問。 黎曼東以眼神示意曼香控制情緒。 催眠是一種潛意識活動,引導者通常不能有太強烈的情緒,否則很容易被催眠者植入潛意識裡,造成難以收拾的後果,這樣的禁忌,曼香並不是不知道,但她竟然一再出現失控的反應,讓他感到很意外。 「我很愛他,但他卻不愛我,所以,我只好逼他娶我,但是不管我爹如何威逼利誘,他就是不肯答應,因此我才會一怒之下做出無法挽回的錯事……」 步遙噙著淚,哽咽地說著。 步家子女滿臉驚愕地看著簡直像另外一個人的父親,感到極度詭異。 黎曼香雖然能看得到步遙前世的畫面,但是並不能聞到氣味也不能聽到聲音,她看見獄卒打開門推了鐵盤走進牢房裡,鐵盤上滿滿是燒紅的炭,知道那些人正準備刑求步若水。 她驚慌地甩開步遙的手,不敢再繼續看下去,她不想看見任何步若水受苦的畫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