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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琵乃 五年級時開學那一天,站在講台上的向近凌,一頭滑順的褐色卷髮、黑色的領上衣、象牙白的西裝短外套和同色系的膝上反褶短裙,略施脂粉的她更顯嬌美,就連老師第一次點名的聲音也好聽到讓他們這群孩子興奮不已。 開學第一天,五年孝班就在快樂跟雀躍中度過。 第二天早自修,班上有六個同學國語生字作業沒寫缺交。 前一天對他們露出美麗微笑的女神,臉色瞬間陰沉得像是從地獄爬上人間的女閻羅。向近凌沒有開口罵人,沒有拿出棍棒,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著那六個學生。 大概過了五分鐘,其中一個女學生忍受不了那氣氛,哭了。不過,向近凌還是維持同一個姿勢,站在講台上用冷冽的雙眼怒視他們。 不知道隔了多久── 一個高胖男學生低著頭,用微弱畏懼的聲音對向近凌說: 「老……師,對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願意罰寫……」 「你確定?」向近凌臉上表情不變,從牙縫裡擠出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只見眼前的一排學生點頭如搗蒜。 向近凌轉而將目光移向座位上準時繳交作業的學生,被那瞬間凍結的氣氛嚇壞的其它學生也立刻跟著點頭。 於是,那個星期,全班三十二個人一起罰寫作業。 沒有限定次數,只要是向近凌的課,就開始罰寫。每個人都寫了好多本簿子,寫到雙手發疼紅腫,因此,他們永遠忘不了〈漁歌子〉這闋詞。 因為他們不敢想像若是犯了其它錯誤,他們的女神老師會變成怎樣狠酷可怖的惡魔,所以他們再也不曾在向近凌面前犯錯,也完全不想再看到老師發怒的神情。 可是現在,很明顯的,他們的老師已經身處烈火中心,嗚……誰來救救他們這群可憐的無辜孩子啊。 挺到身軀都快僵直的一票學生開始不住地蠕動。升旗的鐘響不但沒有讓他們得到救贖,反而更使他們緊張得直冒汗──沒有老師的同意,他們哪敢離開座位一步啊! 「向老師,向老師。」突然,一聲低柔的叫喚打斷了向近凌的思緒。 「升旗了,你們班還不快去排隊啊?」六年忠班的導師江淑娟站在走廊的窗前提醒向近凌。 「啊,升旗。」向近凌立刻回神,對全班學生道: 「快去排升旗隊形,我給你們三十秒,最慢的等會過來找我報到。」 只見六年孝班的學生瞬間衝出教室,直奔操場。向近凌揉了揉太陽穴,拿起桌上的遮陽帽準備往操場走去。 「怎麼了?在想怎麼安排工作嗎?」一同走著的江淑娟關心地問。 「這種小事,游刃有餘。我保證一星期內就讓新老師習慣學校的作業。」向近凌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她很喜歡江老師和她的一對雙胞胎子女。在她剛進這所學校時,江老師給了她很多意見和幫助,像個親和的大姐姐,而她的子女也像天使一樣討人喜歡。 「不需要我幫忙嗎?」江淑娟好心的伸出援手。 比起向近凌,她有較多的時間去幫新進老師適應學校生活;她的兩個五歲子女都在學校幼稚園就讀,非常方便。而且對於向近凌的率直個性,江淑娟抱持著欣賞的態度,也不忍看見她忙不過來的窘迫。 「不用啦!我會處理得很好的。」向近凌側頭想了想,笑著婉拒了江淑娟的好意。她決定撥給那個新來的老師一個星期;一星期之後,她就要按照原定計畫去應徵新的家教工作。 若是新來的老師資質駑鈍,無法在一星期之內弄熟學校的一切,她也愛莫能助。想當初,她可是三天就上手了呢。何況校長既然把「任務」交給了她,她當然沒有理由把自己的工作推給別人。 除了賺錢,向近凌也不喜歡對任何挑戰示弱。反正她會「好好指導」那個新到任的老師,至於他聽不聽得懂,校長又沒強求,所以也就不屬於她負責的範圍了。 向近凌奸詐地想著,真是佩服起自己的聰明腦袋啊!她的笑容逐漸擴大。 江淑娟訝異地看著向近凌臉上的變化,一時不知該做什麼反應。不過,她始終相信向近凌說得到做得到──好好照顧新來的那位老師。 在這所學校裡,向近凌因為有太多外務,因而招來保守派同事不少批評;加上她還算是教育界的菜鳥,理應承擔下許多親師活動企畫、科展比賽,或一些行政雜務。 不過,之前校長因顧慮她要帶領高年級,因而將這些事派給擁有較多餘裕的科任老師,偏偏那些科任老師都是一些等著退休的前輩,時常會找借口要求向近凌代替他們處理。 向近凌也心知肚明,學校資歷久的老師,有些自己私下開了補習班,專門加強自己班上的學生;這種兼差方式,遠比她去各家補習班授課來得好賺,甚至有老師用化名接更多學生。 她卻反其道而行,堅持只接國中生家教,還有較不相關的兒童美語;但這也讓她需要付出更多時間來備課,幾乎沒有時間休息。也曾有家長來詢問過她是否要開家補習班,專門加強他們的孩子,但都被向近凌拒絕了。 住在這裡的學生,很多是家境清寒或父母離異的單親家庭。她是很想賺錢沒錢,但她不會因為想賺錢就給學生不公平的受教環境。 那是她唯一的堅持。因為她討厭為了利益,就對學生留一手的方式,雖然她也時常嘲笑自己實在沒有好到哪裡去。 反正向近凌不會與跟她理念不合的老師起衝突,該是她份內的工作,她還是會做得盡善盡美;只是,她也不會因別人對她起反感而受到影響。至少這次校長交代的事她還是會好好去做,不會讓其它人抓到把柄,又在私下對她冷言涼語一番。 向近凌走到班級隊伍後面,拍了拍班上其中一個男孩的屁股。 「站直!」她喝道。 就少賺一個星期嘍!向近凌拋掉了早上的不愉快,伸個懶腰,輕鬆地想著。 第二章 緊蹙著眉,向近凌極力壓抑著內心的不耐。 這已經是今天第二件讓她肝火快速上升的事了。看來她晚上得灌很多瓶青草茶才能降火氣。 頭靠在車窗上,修長的白嫩手指在方向盤上敲打著沒有規律的節奏。 向近凌很懷疑自己額上冒出的青筋會不會就此凍結永遠不會消失。 不是說那個叫衛欲遠的新進老師下午三點就會到嗎……她已經在火車站前恭候了三十九分又十八秒了! 她當然知道因為是新學期,他這種轉校老師有很多手續要辦,可是這些事項早該在報到的八月就辦好。敢情這位男士以為全天下的人都跟他一樣有很多時間嗎?報到完了也不立刻搬進宿舍,明天第一天正式上課,現在還不見蹤影!向近凌火大的將視線從車站出入口調回手錶的時針上。 「非常好,我再給你五分鐘。如果再不出現,你就等著自己走去學校吧!」向近凌惡狠狠的對著手錶威脅。 本來她就對來車站迎接學校的「新嬌客」這件事很了,何況她還為了這份差事而找了學校的實習老師替她代課,一節課損失二百六十元,加上車馬費、跑腿費、等待期間的精神耗損費,向近凌立刻在心中的優缺欄對衛欲遠打了二個大叉叉。 「你好。請問是向老師嗎?」一道低沉渾厚的聲音止住了向近凌不悅的磨牙聲,還有她煩躁的碎碎叨念。 她將目光望向弓身在她車窗旁的那張男性臉龐,碩長身材的背後襯著午後時分的燦爛陽光;她瞇了瞇眼,看不太清楚他的五官。 「我是。你是衛欲遠?」就是那個讓她苦等良久的討厭鬼? 「是的。不好意思,讓你等了那麼久。」衛欲遠歉疚而有禮的微笑賠罪。 他沒有忘記剛剛走近時聽見車上傳出的怒吼字句,似乎還罵了句天殺的該死的欠揍的不討喜的衛欲遠,正好湊齊他所聽過最討厭他的形容詞。 向近凌按了鈕,打開後車廂,將目光調向後頭,盡量掩飾自己的不悅,努努嘴道: 「很高興我沒有把你接丟。衛老師,你可以把行李放到車上了。」 衛欲遠沒有忽略向近凌話裡那若有似無的酸意。他將行李袋放好後,便繞到駕駛座旁的座位,先向車中的那團火焰點頭致意,然後上了車。 「火車誤點了四十分鐘,不知道有沒有因為我而耽擱到向老師的時間?」衛欲遠認為有必要解釋一下自己遲到的原因。無論如何,讓別人等總是不好的事,更何況對方還是個素昧平生的女生。 「還好。只是鐵路局還真巧竟選在今天誤點,不知道是電車撞到山豬還是星期一歸鄉人潮太多了。」向近凌踩下油門,轎車往前駛動,皮笑肉不笑的敷衍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