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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謝上薰 這夜,風強雨驟,從窗戶望出去一片水濛濛。 男人開門迎接濕淋淋的女人,渾身震顫的倒在他懷裡,像是支撐著最後的一絲力氣走到他家門口,無助而狼狽,一臉不知是雨水還是眼淚…… 「你這傻瓜,我明明給了你手機號碼,為什麼不叫我去接你?」男人激動難抑的眨了一下眼睛,「你等等,我去拿毛巾……」 女人抓住他的衣襟不放,因為萬念俱灰而淚流滿面,「請你……包養我吧!」她語音顫抖、氣若游絲,「我的世界已經崩塌了,碎裂成千片萬片,我想死,好想一死了之,走到大樓的頂樓,準備要跳下去──」 「你敢?你怎麼敢在我面前說死?」男人心痛莫名的吼著。 「他叫我去死……他說我很煩,叫我從他的世界消失……」 「他才應該千刀萬剮──」 「我已經沒有力氣了,沒有力氣再反抗命運,我媽媽被我爸爸拋棄,所以我也會被拋棄……」 「胡說!胡說!」男人鼻端一酸,痛楚的低斥。 「請你包養我吧!給我一個活下去的借口……」滿腔的淒楚、哀痛和絕望,化為泉湧而難以歇止的淚珠,女人失聲痛哭了起來,哭得全身顫悸,心冷得宛如被尖銳的利刃切割,她閉上雙眼,不只心冷,連血液也都是冰冷的。 她哭得氣噎,雙眼無神渙散,吸進的氣少,呼出的氣太多,頭腦昏沉,然後她失去了力氣,便倒下了,暈倒在男人懷裡。 男人看著她痛苦而蒼白的小臉,不禁仰天長嘯。 「把你逼到想跳樓自殺的男人,我絕對不原諒!」 他緊擁著她的身子,憐惜地不斷親吻她的濕發、她臉上的淚珠,然後做了一件從沒做過的事,慢慢脫去她濕漉漉的衣裳,直至一絲不掛。他將她抱進臥房,放在溫暖的床上,給她蓋上薄被,走進浴室,放滿了半缸的熱水,再將赤裸裸的她抱進來泡澡。 男人的眼中沒有慾念,親自伺候她洗頭洗澡,只希望她不要凍病了。 「可憐的人兒,這麼悲傷痛苦,絕望到想死……笨蛋笨蛋笨蛋,不如全拋下,讓我養著你吧!我的一切你都可以拿去用,即使利用我重新站起來也好,我所擁有的一切力量都可以當成你的後盾,只要你重新活過來。」 「你這傻瓜,笨到不可思議,還是讓我養著,養你一輩子。」 男人決心不再退讓,一心一意,愛到底。 第1章(1) 清晨,在社區的室內游泳池晨泳後,披上大毛巾,回家沖完澡,削薄的髮絲容易吹乾又好整理,服順地貼在頸後,換上一套鐵灰色的手工西裝,結實修長的身體線條將西裝襯托得筆挺,一看就是個社會菁英人士。 康潤之端正的五官不算帥,也不是俊秀,反而給人一種溫和無害的感覺,只有那一雙眼睛透著精明銳利的光芒,所以他習慣戴上一副平光眼鏡去上班。 走進主臥房,他的女人仍側睡在軟硬適中的床上,為了怕吵醒她,他在另一間浴室梳洗,只是愛憐她直到最近才能睡得好些。 精緻的瓜子臉不再消瘦下去,胃口也慢慢轉好,情緒也穩定了,睡著時濃密的眼睫垂掩,有了安詳恬靜的氣息。 「希望你能愈來愈好,馥雨。」他心知她尚未痊癒,但這種事急不得。 彷彿感應到男人專注的凝視,苗馥雨微微睜開眼。 他低頭在她雪滑的額上親吻一下。「你再睡一會,我去上班,起來記得要吃東西,在保溫瓶裡。」 輕嗯了一下,她又闔上眼睡去。 他戴上眼鏡,出門去上班,一路上心裡都在祈禱,希望她今天能順利辦好「那件事」,拋開心魔好好過日子。 他真的不想再看到她偷偷的掉眼淚。 過了一個小時,手機的鬧鐘叫醒了苗馥雨,很久沒睡得這麼沉了,是因為昨夜終於卸下心防與康潤之同床共枕、翻雲覆雨嗎?想想今天去辦的事,真是諷刺,但她依然一臉平靜的拿起手機看簡訊。 是他,藍松喬,提醒她別遲到了。 可笑,他在急什麼?但她的心仍不由得揪了一下。 還有母親和表姊的簡訊,只是她不想看了,不想再被動搖。 她很傻、很蠢,那又如何?她只是想要一份單純的愛而已,若是這份愛已變質、發臭,她還有其他選擇嗎? 她無聲地歎氣,掀被下床,走進浴室刷牙洗臉,仔細看,鏡裡朱顏改……了嗎?沒有,反而氣色比過去幾個月好許多。 女人心海底針,果然心境變了,容顏便不再灰黯。 有多久了?她宛如一尊瓷娃娃,雪白、空洞、無表情,偶爾眼淚會無聲無息的自己滑落面頰,不知道在傷心什麼,但康潤之彷彿懂得,不來打擾她,直至她平靜下來,默默的給她一杯熱得剛好不燙口的花草茶,或一碗暖入心窩的煲湯。 而應該最懂她的,是藍松喬,不是嗎?但他似乎不想懂,又或者,他根本對她無心,有的只是敷衍。 苗馥雨累了,她不想再去理解藍松喬的一舉一動,更不想再討好男人了。 來到客廳一角的長形餐桌,這裡已經被她佔據了,成為她畫畫或上網的工作𦭵,吃飯反而移到中島吧𦭵上去吃,想想,她好任性哪,康潤之也隨著她。 中島吧𦭵上有一個很眼熟的保溫瓶,旋開瓶蓋,一股甜香撲鼻,是桂圓蓮子粥,取出白玉般的瓷碗盛粥,晶瑩剔透的美食滿足了腸胃,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嚐,慢慢地享受。 她自己也說不上來,是在享受美食,還是被男人疼愛的感覺?! 康潤之一直沒讓她餓肚子,即使她吃得少之又少。 手機又傳來催促她該出門了的訊息,她置之不理。 藍松喬在急什麼?或者,是他的另一個「她」在急?也對,周凌霜的肚子也該有五個月大了,不急才怪。 苗馥雨慢條斯理的把保溫瓶和餐具沖水洗淨,在這之前,她對待康潤之並不好,一點兒家事也不碰,起床不折被子,吃完東西便將碗擱著……康潤之也不要她做,他有請鐘點阿姨每週來三次打掃洗衣。 苗馥雨忽地想笑,過去兩年她可是家事萬能呢! 回房間挑選今天要穿的衣服,高雅貴族風情的緹花洋裝,太閃閃動人了;華麗條紋的漸層貼身洋裝,太喜氣洋洋了;雍容又清新的雪白洋裝,太甜美可人了;還是穿利落的褲裝或套裝,太端莊洗鏈了…… 沒有人教她離婚當天該怎麼穿才好。 難道該像個棄婦嗎? 手機鈴響,是藍松喬沉不住氣打電話來催,她只「嗯」了一聲便掛斷。 一抹傷痛在她眼底一閃而逝,而後笑開。「我等你回家等了多少日子,今天,你怎麼會一點耐心也沒有?」 她不要再為不值得的人等待,輪到別人去等待。 決定了,就穿浪漫白色的打褶雪紡上衣,搭配個性感的咖啡色皮裙,黑色露趾裸靴,煙熏色的貴氣菱格包,優雅的美感渾然天成。 長長的垂在胸前的十字架項鏈,使身心獲得安寧。 淡妝打造蘋果肌,眼妝帶一點個性的魅惑神情,一抹朱唇顯得水潤又無辜,綻放空靈的清新之美。 好的,可以出門對決了。 * * * 苗馥雨,二十六歲,今天離婚,恢復單身。 藍松喬,三十歲,今天離婚,拿到新的身份證,配偶欄已空白。 兩人無條件離婚,沒有孩子,所以沒有贍養費的問題,將戶口遷出,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可以選擇把對方當朋友、當陌生人、當空氣、當仇人……任君選擇,戶政事務所不管這些,手續辦好就請便吧! 穿著打折買來的新襯衫,一臉斯文相的藍松喬扶了扶金邊眼鏡,沒想到「前妻」打扮起來仍然青春洋溢,她前陣子不是還痛不欲生嗎?啊,懂了,她是故作堅強,想挽回一點顏面。 「原來離婚這麼簡單。」苗馥雨有點感慨。 結婚那麼難,要說服父母,提親、選喜餅、挑禮服、拍婚紗照、挑婚戒首飾、決定訂婚和結婚的飯店、預算多少、禮金要怎麼收、結婚後住哪裡、佈置新居、敲定蜜月地點…… 相形之下,離婚這麼簡單。 為難的,只有心。 藍松喬有點尷尬。「馥雨,謝謝你沒有為難我,我實在沒辦法……」 她還沒說什麼,就見門外匆匆趕來兩名女子,一個大腹便便,一個拖著一個小男娃。她很不想打招呼,但還是與抱小孩的少婦淺淺地一笑,「松月,你怎麼也來這裡?」 藍松月一臉焦急的問:「大嫂,你還沒簽字離婚吧?我聽這女人說大哥今天一定會離婚成功,便趕過來想阻止,結果這女人居然跟我搶著坐計程車……大嫂,你絕對不要簽字,我是站在你這邊的!」她其實比苗馥雨大二歲,但是早婚,所以也佩服苗馥雨不到二十四歲便嫁了,而且把錢看得很淡,對夫家每個人都大方,不在乎小姑常回娘家當女兒賊,有好吃的還會留一份給她,自然感情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