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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寄秋    


  「你明明知道我是誰,七天前你就該去接我了。」她的語氣中帶著指責,以及因他失約的恐慌。

  「我為什麼該?」她的死活與他何關。

  「我奶奶說過……」米兒的話才說到一半,隨即在惡笑中遭到打斷。

  「妳奶奶已經死了。」

  倔強的小嘴忽地一抿,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你不是說不認識我,怎麼曉得我奶奶過世了?」

  「哼!被修道院教出一張利嘴不成,敢頂嘴?」

  他不知道當年那個老婦人如何感應到自己的大限之日,在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時,她便和他約定好把她交付至他手上的日子,而他當時竟也沒有拒絕。

  「不許說修女媽媽的壞話,我討厭你!」

  「妳也不見得多討喜,一踏出修道院就像怕光的老鼠,不敢抬頭見人。」

  「誰說的,我是……不想為你惹來麻煩。」她的臉是眾人追捕的目標。

  鬼怒堂冷笑地低下身,挑高她水嫩下顎,「妳本身就是個麻煩,妳不曉得嗎?」

  映入他眼中的,並非驚人的絕色,只是鄰家女孩般的清純和麗,不特別嬌美,卻有股來自空谷的清新,淡淡沁入人心。

  但是,她仍是美麗的,翦翦水瞳似綠山環繞的湖泊,清澈的攢進一山青翠,鼻樑不高可秀氣,唇瓣如抹了花蜜一般,亮澤紅潤,在白裡透紅的雪肌襯托下,更顯無邪動人。

  阿爾薩斯猜錯了,眼前清靈的少女早已滿十七,纖細的身軀隱約可看得出女人體態,是個貨真價實的大女孩。

  「現在這個麻煩是你的。」她賭氣道。

  「我的?」黑眸半瞇,他笑得邪氣,莫名的不討厭這個說法。

  「台灣的天氣都這麼冷嗎?」她快凍僵了。

  「日本更冷。」或許可以把她丟進深山雪地裡,任由她自生自滅?對她,他總有惡作劇的好興致。

  抬起頭,她眼底有著篤定。「可是你不會帶我回日本。」

  聞言,他眸光轉深。「聰明人通常活不長,你需要祈禱。」

  「我本來就活不長……」她苦笑。

  「妳說什麼?」聲音小得像蚊子,誰聽得懂。

  「鬼怒堂,我餓了。」有些事他不知道比較好。早熟的米兒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眸中儘是對週遭環境的不確定。

  「我看起來像保母嗎?」

  她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向來少有表情的鬼怒堂與她對望了好一會兒,本想狠下心不予理會,可是最後只是破天荒的低咒一句,不快地直起身。

  「不許再用無辜的眼睛看著我,想吃就跟著來!」

  像是和誰負氣似的,他大步朝前走,以為身後的女孩會乖巧地跟隨其後,但是走了一段路,他沒聽見跟上來的足音,回眸一睨,那個麻煩的小雪球仍蹲在原地。

  他表情變了,陰著一張臉往回走,居高臨下的由鼻孔噴氣。

  「就因為我遲到七天,所以妳跟我使性子?」他沒忘記約定,只是記錯日期。

  「七天對你來說不過是數字,可是你差一點永遠也接不到我了……」他不會明瞭她這些天過的是什麼樣心驚膽戰的日子,相信他也不在乎。

  「什麼意思?」深邃的眸子瞇起,透著冷意。他的東西,不容人覬覦。

  她不回答。「我走不動,背我。」

  「背妳—」他心底一根冷靜的弦倏地斷裂。

  「我很輕,隨便一個人都背得動我。」而她的力氣只剩下找到他為止。

  「不是背不背得動的問題,而是我願不願意……阿爾薩斯,你再用你那一根可能失去的手指戳我的背試試。」他不需要攪局的人。

  天大的誤會呀!撒旦吾主。「呃、我建議你先看看地上。」

  「地上?」目光凝聚,他只瞧見一地落下的櫻花……唔!那抹紅艷是……

  血

  「她的腿受傷了,從剛才我就一直打暗號暗示你。」可惜他眨得兩眼快抽筋了,還是沒能點醒他。

  鮮艷的紅從女孩雪絨絨的外衣下汩汩沁出,滴落滿佈櫻瓣的緋紅,血的腥味被花香沖淡,才不易讓人察覺。

  鬼怒堂不動泰山的沉穩被打破了,臉色驟地難看,步伐極重地踩碎一片紅磚,動作粗魯卻力道輕柔的抱起蜷縮成一團的女孩。

  「冬妮婭,妳當自己死了嗎?毫無痛覺,一開始為什麼不先說身上有傷,妳要是活膩了就不要找我,省得我還要費力將妳埋了!」

  第2章(1)

  不准碰她,不准與她有任何接觸,不准讓她和外界的人來往,你不是她的玩伴,只是看守人,保護她不被豺狼叼走。

  第一次看見米兒,他是長滿青春痘的十五歲少年,對什麼事都好奇,非常感興趣,只要一有新鮮事,一定跑第一。

  那一年,她像雪地裡的精靈從老婦人身後探出頭,羞怯朝他一笑,那時他震撼極了,下定決心要捉隻屬於自己的雪精靈,當成寵物飼養。

  可惜那是個四歲大的小女孩,而非傳說中的精靈,他只能遠遠望著她,不能和她有任何肢體上的碰觸,大人們嚴令再三,好像一碰她,她就會如雪般融化。

  他不知道母親為何會認識一個頭髮全白的老女人,還親熱地握著她的手喊她雲姊,明明歲數相差一大截,怎會稱姊道妹?

  再一次見到她是三年後,臉上帶著傷的母親匆匆忙忙地叫醒他,將用毛毯包裹住的小丫頭塞入他懷中,一再囑咐他將她帶到人類去不了的魔法世界。

  鬼怒堂的母親是名女巫,他身上流著巫族的血,在母親的引領下學習魔法,但是他的父親並不知曉此事,妻兒皆是巫師對人類而言是難以接受了些。

  三個月後,小名米兒的冬妮婭在他的保護下失蹤了,沒人知其去處,除了她苟延殘喘的奶奶。

  「因為我怕你不肯照顧我這個麻煩。」她說得很輕,像風輕掠而過。

  一聽到她咬唇說出的解釋,鬼怒堂臉上閃過慍色,可以較像在氣自己。「既然知道自己是麻煩,又何必給別人添麻煩,死人比較好處理嗎?」

  「我……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天下之大,容不下滄海一粟。

  「所以就賴定我了?」她一定要這麼委屈嗎?好像他欺壓她甚久。

  她神色一黯,瑟縮了下。「你要是不想收留我,我可以離開。」

  反正去哪裡都一樣,她的命運掌握在別人手中,從來就無法自主。

  「妳認為妳還能走到哪去?」他手勁倏地加重,不喜歡她要離開的說法。

  「啊!痛……」月眉一擰,她痛得差點落淚。

  「會痛表示妳還未死透,不是不想活了嗎?」連絡他的方式有很多種,她卻選擇最笨的那一種。

  鬼怒堂不知是氣她不懂愛惜生命,還是怪自己遲了一步,讓原本不該發生的事發生,造成他此時內心的不捨。

  看著她小腿肚長達十公分被利箭劃過的傷口,他冷硬的心微微抽緊,一絲不易察覺的柔情藏在眼眸深處。

  他怎麼可能不管她,就算沒有母親生前的殷切叮囑,即使她是藏滿秘密的雪娃娃。

  「我想活……」她滿懷心事的說,一臉愁緒難解的落寞。

  「是誰傷了妳?」那些人,該死。黑眸中升起前所未有的肅殺之色。

  蠔首輕搖,她眼露哀傷。「他們不想傷我,只是讓我逃不掉而已。」

  「他們?」

  「鬼怒堂,我可不可以吃點東西,我好餓。」她岔開話題。一見到她的血便氣極了的鬼怒堂壓根不記得她餓肚子一事,聞言,手心一翻,迅速喚出咒語,瞬間移動,將人帶至他位於郊區的住所。

  他不再管當年大人們的耳提面命,事實上,他也已經很久沒管過了,一回到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撕開她的白色長褲,為她的傷口上藥、包紮。

  即使懊惱自己讓她無瑕的肌膚上多了醜陋的疤痕,他嘴上依舊不饒人。「妳使喚我使喚得很順口嘛!」

  冬妮婭怯怯地啾他一眼。「這世上我只剩下你了。」

  只剩下你……鬼怒堂的眼轉為深沉,這一句透著寂寞的話讓他無法再強硬,心頭唯一的柔軟因她而崩陷,多了他不願承認的心疼。

  他僅知她的雙親因事雙雙遇害,她並無其它兄弟姊妹,由老邁的祖母代為撫育,能和她走得近的人幾乎少之又少。

  而今老人家不在人世,勉強算得上親近的,的確也只有他了。

  「乖乖的坐著別亂動,我去做飯餵妳這只瘦弱的小白兔。」她根本不長肉,他一根手指頭就能承受她全部的重量。咕噥兩句,他手一揮,五門的冰箱門全開,飛出魚肉蔬果,幾顆生雞蛋落入盤中,量杯掏出兩杯米自動清洗烹煮,油和鹽排列至鍋邊,方便取用。

  「你為什麼不用魔法變?」她看過他把一隻雞烤熟只用三秒鐘時間。

  正讓蒜頭飛進油鍋爆香的鬼怒堂頓了一下,斜眸一睨。「我高興。」

  「可是我很餓。」起碼餓了三天。

  「妳再囉唆,我直接將生菜塞進妳嘴巴!」看她還敢不敢嘮嘮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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