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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淺草茉莉 盛唐 開元年間 初春 這年,數千頭鶺鴒飛集在長安皇城的麟德殿前,見人也不驚避,歡燥終日不去。 一說,開元之治,政治清明,國運昌隆,天地同慶。 二道,天有異相,人有異變,鶺鴒報到,天地同憂。 兩論極端,除非仙逝已久的司天監李淳風或隱士袁天罡再世解惑,否則眾人議論紛紛終無解。 一名姑娘身材苗條,腰若柳枝,圓圓臉龐。眉眼如畫,膚白秀麗,臉上表情慧黠邪氣,一雙水靈靈的眼珠兒轉動不停,頑劣的笑意正透露著——「天地同憂」的光采。 「就從這兒開始吧。」 洛陽,一個爹爹與娘相遇的地方。 第一章 自從則天皇帝崩逝後,首都重地由洛陽移往長安,但洛陽並未因此而顯得消沉,商賈買賣依舊風光熱絡。 位於城中心的鬧街上酒棧林立,每日喧嘩熱鬧實屬平常,而今日來往商街上的行人,神色卻更多了興奮,尤其是女子,在經過某間酒棧時,皆做出引頸眺望的動作,原因就是酒棧內正坐著名動洛陽的貴公子,冬陽公子。 冶冬陽,出身洛陽首富之家,歷任先祖皆曾在朝為官,在高祖時期最高曾官拜中書令,到了他父親冶秋雨這一代卻無意仕途,反而迷上經商,所幸這他商手腕極高,轉眼讓冶家歷代清官所累積下來的微薄財富迅速激增,如今已是洛陽城內首屈一指的富豪。 只是高風亮節的官宦世家因為冶秋雨而染上銅臭財氣,多少讓人感到可惜,幸虧在他之後出了個冶冬陽,自幼聰穎過人,飽讀詩書,不到十六歲便考取功名,不料朝廷幾次延攬,他都以年紀過輕有待磨練而回絕。 時至今日,坐在他面前的正是朝廷名相張說,即使幾遭拒絕,但求才若渴的他仍親自由長安到洛陽來攬賢。 張說仔細瞧著對面的男人,還是那身紫衫、玉帶的打扮,真可說是朗朗俊相,氣質沉穩,風采怡人。 好個俊逸內斂的貴公子,想必這位公子之所以名動洛陽,除了他的才識高人一等外,跟他過人無瑕的風采也不無關係吧。 「冬陽公子今年二十有四了吧?若再以年紀來搪塞本官,就顯得過分了!」盯上他炯炯染著睿光的黑眸。 就見他意態悠閒的啜著淡酒。「是啊,這理由不能再用了,得再想想其它的理由。」 「你!當年公孫謀十五歲就向則天皇帝獻策誅殺叛臣,不僅穩固了則天皇帝的天下,還助她登上王位,甚至以二十歲不到之齡掌握天下,你冬陽公子之才不輸公孫大人,為何遲遲不願意入朝?」張說無奈的問。 「大人這話讓冬陽受寵若驚了,在下怎敢比之權傾一時的公孫大人,您這是抬舉我了。」 「公子確實有驚世之才,假以時日,功績必足能以美公孫謀,你又何必謙讓呢?」 「張大人言過其實了,冬陽實在愧不敢當。」 「入朝吧,陛下愛才,一定會重用你的,你有展才之機,隱於野太可惜了。」張說繼續相勸。 冶冬陽爽朗笑意如春風拂過。「冬陽知道大人心意,但現今天下太平,陛下身邊人才濟濟,實在不需冬陽錦上添花。」 還是被拒絕了!張說暗歎。 這可是他這些年來第七次造訪,也是第七次被回絕了,人家劉備三顧茅廬就能感動諸葛亮,他不禁懊惱自己究竟還要勸服幾次,這冶冬陽的心志才會有所動搖? 「唉,這麼著吧,就當給老夫面子,只要你答應老夫願意再考慮考慮,老夫這次就不再囉唆了。」他給了自己台階下。 「意思是大人還會再來第八趟?」冶冬陽搖著頭。 「陛下愛賢如命,你的鋒芒十六歲時陛下就注意到了,所以在殿試拔擢你為第一人,可惜你卻無意仕途,難道你真想跟你爹一樣從商嗎?」他無奈的看著冶冬陽。 飽讀詩書,也有經世之才,卻無雄心大志,這總讓人惋惜。 「論及前程,冬陽還在思考,暫時沒有打算。」冶冬陽斂下眼。 這人沉穩內斂,耀人的氣度實在不輸當年的公孫謀,但兩人有一點卻是絕對不相同的,冶冬陽胸無大志,淡然處事,但是這公孫謀嘛……忽地,張說打了個冷顫。此人雖退隱多年,但論及他,仍教人不寒而慄。 「唉,罷了,你這只野鶴,想必是受不了官場上污污髒髒之事,但老夫愛才,不會放棄的,若你想法有變,隨時來找老夫吧。」他也只能這麼說了。 兩人又對飲了幾杯,張說內心失望,也就先行告辭趕回長安了。 這時,一旁一名小姑娘閃動著靈燦大眼,骨碌碌地轉呀轉。 有才有干,是個比得上爹爹的厲害人物,卻無野心? 眼兒鎖定儀表翩翩,怡然啜酒的人,爹爹應該會很高興出現了這麼一個人……可以鬧上一鬧了! ☆ ☆ ☆ ☆ ☆ ☆ ☆ ☆ ☆ ☆ ☆ ☆ ☆ ☆ 陰鬱天幕,瓢潑大雨,閃電雷鳴,狂風大作,數匹駿馬奔騰而至,團團圍住一輛雅致馬車。 「你們目無王法了嗎?」馬車內的人冷道。 「咱們兄弟要的是錢,給錢就了事,談什麼王法,繞舌!」帶頭的盜匪說。 「倘若我不給呢?」車內的人依然冷然以對。 帶頭盜匪撐鼻哼氣,暗想馬車雖教他的人給攔下,但杵在馬車四周的三個大漢似乎身手頗佳,真要打起來,自己可能會有損傷。「不給也成,我殺了你表妹!」 馬車內的人墨眉一擰。「哪來的表妹?」 帶頭盜匪手一拍,身後的小嘍囉立即拉了個小丫頭上前。「冬陽公子,這丫頭自稱你的表妹,你該不會見死不救吧?」 冶冬陽聞言探出頭來,一雙清明的雙眸盯向帶頭盜匪身旁的女孩,就見滂沱大雨將小丫頭淋得狼狽濕漉,一把犀利的大刀正架在她的頸項上,照說遇到此情此景,一般姑娘早就嚇破膽的哭叫了,可這姑娘圓咚咚的大眼不但沒一絲驚懼,還抿著嘴似乎在瞧戲,而且是瞧自己的戲。 他眉頭輕鎖。「我不認識她。」實話實說。 帶頭盜匪臉色一變。「不認識?這丫頭明明說是你的表妹,是來投親的,你若不認,我當場殺了她!」他作勢發狠的舉起刀。 想起一刻前這丫頭攔下他們請求「幫忙」,說是要找洛陽首富依親,但是迷路了,請求他們這群盜匪將她「安全」送至冶府。 當下他仰頭大笑,好個不長眼的丫頭,竟然找盜匪救命,但聽聞這冬陽公子剛巧外出訪友,既然如此,這種「善事」他當然當仁不讓啦,於是趁其歸府途中,匆匆拎著人趕來「送貨」,想不到現在「貨」到了,貨主卻不認人,這怎麼行! 「慢!」冶冬陽低喝。 「哼,這會不敢不認了吧?」帶頭盜匪得意的說。 冶冬陽沒有理會他,逕自看向小丫頭。「妳真是我的表妹?」俊逸的臉龐染上疑惑的神色。 「我娘是你爹的遠房表親。」她態度從容的自我介紹。 他眨了眨黑眸。「妳叫什麼名字?我不曾聽爹說過有我不認識的表親。」 「這事不該在這會討論吧,現下你是想見死不救嗎?」那雙晶燦的瞳眸竟調皮的朝他眨了眨。 他瞇起眼來。「妳該不是與盜賊同謀想訛搶我吧?」 果然不笨耶!「想知道我是否與盜匪同夥還不簡單,你撇下我,瞧他們會不會殺我不就成了。」她還是一臉陽光笑容,眼角閃著的邪氣隱藏得很好。 他目光轉沉。「妳膽識不小。」 「誰教你不信,等他們宰了我你就信了。」她嘟著嘴兒,竟埋怨起他來。 「喂,你們敘完舊了沒有,姓冶的,若不付錢,我真會殺了這丫頭!」盜匪頭子的大刀往她的脖子更欺近幾分。 大雨持續下,她一身濕,鼻子皺了皺,「哈啾」一聲,身子一震,竟自己往刀子上抹去,細白頸子立即劃出一道血痕,盜匪頭子驚白了臉不說,冶冬陽頓時也心頭發緊、喉頭乾涸難受。 莫名的,他竟為一名初次見面的姑娘擔憂。 「姑娘沒事吧?」他急問。 她攏著細眉,察覺脖子溫溫的,伸手抹去,乍見血絲,先是蹙著眉心一會,而後不當一回事的漾開標準燦爛笑容。「傷痕不深,應該不礙事。」 可在心理笑得就邪氣了,敢傷了她,看來這幫盜匪自「有人」收拾,呵呵,算是懲罰他們辦事不力吧,雨都下那麼久了,還沒法把她送進冶府。 冶冬陽下意識的吁了一口氣,對這丫頭異於常人的反應不免詫異。 一旁的盜匪嚥著口水,這丫頭到底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握著大刀的手竟有些抖顫。「我、我懶得跟你們耗了,冬陽公子,你救人是不救?不救我殺了她省事!」 「救。」凝瞪著小丫頭頸上的血痕,這回他沒再遲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