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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宋雨桐    


  幸而,皇上貴為九五之尊,洛王爺安排的主桌自是離其它桌位甚遠,大家只能遠遠瞧著這頭的情況,卻不能真的聽清楚這兩人在說些什麼,尤其,這二位的嗓子壓得算低,談笑用兵之際也只有他們這兩個站在身邊的人聽得見。

  只是,這其中有一名甚為獨特的白衣公子正瞬也不瞬地瞅著這頭,之所以會注意到他,除了他那特別溫雅的氣質,他一直站立在那頭沒坐下來才是吸引人目光的真正原因。

  「怎麼?你想要這個位置嗎?」洛應天不疾不徐地問道,目光露出一絲的冷。

  鳳熙詫異地挑眉,想也沒想過,他這個爹,竟然一點氣也不動,還開門見山地將這種敏感至極的問題給問出口。

  嘖,真了不起呵,太了不起了,他突然明白自己的狂妄是從哪兒來的了?不就是遺傳眼前這位嗎?

  「我沒資格嗎?」要玩?他鳳熙就陪到底吧。

  「你連被立太子的資格都沒有,又怎麼可能坐上這個位置?真要有這樣的野心,當初就不該出宮。」

  「是誰說當太子的才可以繼位?」

  所以說,他想叛變嗎?洛應天的眸子發出一道犀利的冷光。

  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兒子會是他該防範的後患,如果真有那麼一丁點的可能,為了百世國的安定,他也得親手毀了他,這是他不願至極的事,萬萬不願的事。

  「喝酒吧。」洛應天不想再談這個話題。父子十多年來首次相見,再怎麼不像父子,也該擁有一點微薄的記憶,何況,是像眼前這樣極出色的孩子。

  鳳熙大笑。「如果我要這個位置,你會殺了我吧?」

  「會。」洛應天拿起酒甕,豪氣地仰頭喝了一大口,再以袖拭面。

  鳳熙又笑,依樣畫葫蘆也拿起酒甕仰頭喝了一大口。「我想要的東西,就一定會得手。」

  除非,他根本沒打算要——這句,鳳熙放在心裡沒說出口。

  「別玩了,拿命來玩,對你沒好處。」

  「怎麼聽起來,像是警告?還是,這是您身為人家爹的,難得的一次慈悲?」

  洛應天淡定地望住他。「不管是什麼,都是為了你。」

  是嗎?為了他嗎?鳳熙笑得可開懷了,仰頭又是大口大口的喝。

  說好不醉不歸的,今晚,他真要跟這老頭子不醉不歸了……

  第5章(2)

  ☆ ☆ ☆ ☆ ☆ ☆ ☆ ☆ ☆ ☆ ☆ ☆ ☆ ☆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喝醉,那老頭就先他一步醉倒,讓人給送回宮去了。

  鳳熙仰躺在屋頂上看星子,今兒個月亮不圓,就像他的心缺了個角,怎麼樣也不圓滿。

  折扇不知被他丟到哪兒了,手裡抓個酒甕,就飛到屋頂上來,一邊喝酒一邊賞月,一邊賞月一邊唱起歌來,那曲兒過悲,惹得唱的人都要落淚,他邊哼邊唱邊憶起年幼時的爹與娘,覺得眼眶酸澀得像是進了風沙……

  他的人生啊,大半殘缺著,爹不疼,疼他的娘走得早,愛他的女人他不愛,他愛的卻是個男人……

  不對……

  東雪呢?他的東雪,說陪他喝完喜酒就要回望月村的東雪……人咧?

  他丟了扇子便罷,怎麼連東雪也丟了?

  想著,剛剛還風花雪月傷春悲秋的心情全沒了,他驀地起身,抓著酒甕飛下屋頂,正急著要尋人,卻見一個熟悉的白衣身影正站在他剛剛待了半天的屋頂下的迴廊邊,正幽幽地望向他。

  鳳熙愣住了,有剎那間,他心動得不能自已,感動得不能自持,心有若萬鼓齊揚,鼓噪震撼著,幾要將他整個人給撼傻了。

  「東雪……」他一直守在那裡嗎?

  剛剛他在屋頂上喝酒,東雪就站在屋頂下陪著他嗎?

  所以,他剛剛說的鬼話他全聽見了?他唱的歌他也聽見了?還有他的淚……有沒有不小心隨風飄落,剛巧掉在他伸手一探便可接著的掌心裡?

  這個東雪,怎麼可以靠得這麼近而一聲不吭?

  天這麼凍,他這喝酒之人全身熱氣沸騰,可東雪身子骨不比一般,又滴酒未沾,怎撐得過這甚涼的夜?

  「你究竟站在那兒多久了?」他走上前,伸手去拉東雪的手,還真如他所預料,冰得像雪。

  他真要氣極,一把將人攬進懷中,懷中的人正不住打著顫,全身冰透透的,讓他不禁抱得更緊。

  「你是笨蛋嗎?不是說要走嗎?幹什麼偷偷摸摸躲在下頭?如果我在屋頂待到天亮,你也要守到天亮嗎?想讓人感動也不是這樣搞的,想我幫你收屍嗎?你這個笨東西!」

  鳳熙一身的熱氣,源源不絕地渡給她。

  東雪的身子慢慢暖了,手也暖了,臉也跟著熱了起來。

  「你喜歡新娘子嗎?」

  什麼?他腦袋被凍壞了嗎?

  「問這什麼鬼話?」他輕叱。

  「不然為什麼哭?」

  鳳熙的身子一僵。「我哪有哭?」

  「我聽見了。」

  「聽見什麼?」

  「吸鼻子的聲音。」

  「那是因為天冷。」

  東雪笑了,被他這樣抱著很暖很舒服,他想抱,她就暫時給他抱一下,她不會安慰人,讓他抱,他開心,也就算安慰到了吧?

  「是啊,真的很冷。」她不想戳破他的謊言。

  「你這個笨蛋,長得這樣瘦弱,跟人家上演什麼兄弟情深的戲碼?又不是情人,為什麼要做這種讓人感動到起雞皮疙瘩的事?」

  「我只是忘了回客棧的路,所以才等你的。」東雪退開了他的懷抱,仰起臉望著他。「我們可以回去了吧?我想睡了。」

  鳳熙睨著他,當然不會相信他是因為不知怎麼回客棧才在這裡等。

  這東雪呵,沒開口問他任何事,只是靜靜地守著他,單單純純就只是因為擔心他關心他而已,這樣的心思,讓他怎能不動容?

  「東雪。」

  「嗯?」

  「乾脆,我和你,兩個人,就這樣一起生活,到天荒地老如何?」他眸子燦亮逼人,嗓音很真摯,像在許諾終身。

  東雪看著他,想他是醉了,才會對著她這個「男人」說出這樣天荒地老的話來,但,他的目光好熾熱,嗓音好溫柔,唇邊逸出的酒氣醺得她似乎也有點醉了,因為他的話,就這樣呆上好半晌。

  「……我是男人。」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舌頭。

  「我知道,是男人就不行嗎?你不娶,我不娶,就這樣一起在寨裡生活,不行嗎?」他是醉了吧?藉著酒意,故意說出為難東雪的話來,想看看他是什麼反應,想賴皮的把東雪留在身邊。

  他伸手抓住東雪的手,再一次把他拉進懷——

  「別鬧了,鳳熙。」東雪幽幽地一歎。「再這樣,我現在就走,就算夜裡趕路會被老虎獅子給吃了,我也要速速離開你。」

  鳳熙的身子一僵,動也不動。

  「你不喜歡我嗎?東雪?」

  東雪一愕,沒想過他會問她這種問題。

  而她,根本也沒想過這樣的問題。

  她喜歡他嗎?

  喜歡嗎?

  喜歡到可以放棄她喬裝了二十年男子的身份,而承認自己是個女兒身?喜歡到可以忽略他是如此貴氣霸氣又美麗的男子,絕對不可能永遠只將心放在她身上?喜歡到可以不顧一切的,只要笑著接受他,說喜歡他,這樣就好?

  可以嗎?

  她可以喜歡他嗎?她的身子受得了嗎?爹告訴過她,愛情是一種讓人欲生欲死的東西,她願意拿自己的命去賭嗎?

  她怔著,迷惑著,困擾著,這樣複雜的思緒從來不曾出現在她過去的二十年生命中,讓她不由得輕蹙起眉心。

  這時,鳳熙卻突然大笑出聲,笑到整個人都快倒在她身上——

  「我說東雪啊,你不會真的在考慮吧?」

  東雪動也不動地,他的這句話讓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他在開玩笑?

  是吧?一句玩笑話就讓她可笑地當真了?

  胸口有點疼,悶悶地,抽動著。

  為方才自己差一點就想對他說實話而驚心不已……

  為方才自己竟然對他玩笑似的告白動心而震盪不已……

  她是個笨蛋!

  「喂……生氣啦?」鳳熙笑夠了,看向始終不語的東雪,伸手捧住他的臉。「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開這種玩笑的,你不要生氣,嗯?」

  她別開眼,道:「我明天一早就走。」

  「好啊,不過,走之前再跟我去個地方——」

  「不要。」

  「你不答應,我就不讓你走。」

  東雪瞪著他。

  鳳熙乖乖地讓她瞪。

  看來他的東雪是真的生氣了……

  鳳熙斂了唇上的笑意,深沉的眼眸瞬也不瞬地落在東雪臉上。

  其實,他剛剛是認真的,卻在東雪的臉上看見了猶疑與困擾。

  他的自尊呵,尊貴到這世上無人能及的地步,怎麼可以容忍人家的拒絕?

  就算是他珍愛極了的東雪,也是不能的啊。

  第6章(1)

  鳳熙說要帶她去的地方竟是藥行——大奉藥行。

  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大得不可思議。牆上掛的、地上堆的,來自世界各地的藥材密密麻麻琳琅滿目,來這間藥行的人也多到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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