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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沙沙 是因為她其實已經不是禹湘音了嗎?有著禹湘音的記憶,卻換了時代與身份,現在連性格都變了? 她感到恐懼,自己好像掉入了一個看不見底的深淵,而且還在持續墜落之中……她極力自持,說什麼也不願就此失控。 她想大叫,想抓個人來好好盤問清楚,想衝出這個深宅躲到沒有人的地方去……她只想……只想回到那個一無所有又單純無比的她,不行嗎? 不行!就這麼簡單。在惡夢醒來之前,她只能緊緊把握住自己的神志。 那個延唐--不,那個長得像延唐的人,會如她和延瀟一般保有另一個時空的記憶嗎? 不,那個愛玩的延唐,不可能玩到這樣的程度吧? 那個新的延唐,身體中似乎沒有一根玩笑的骨頭。 叫她嫂子,那麼,她要嫁給他的兄長-- 她身子重又顫抖起來。延唐的兄長是延瀟,但,這個兄長呢? 她要嫁的,究竟會是誰? 延瀟……現在又在哪兒了? 她的腳步不知不覺往來時的方向移動,一名新的家兵出現了。「茵香小姐,請移駕前廳,時辰快到了。」 跟在他身後的一群僕婢湧上來,簇擁著她往前走。 感覺身子蠢蠢欲動,手腳透出力道,全身筋血暢通,她從來沒有這樣充滿活力的感覺,好像一健步就能起飛。這是什麼道理? 她慣有的謹慎卻不讓她妄動,即使手心發癢,恨不得能抓起某個人來發拳試試。 她的身子,應該還是她的,不是嗎?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長長的指甲修整得完美有型,還染著淡紅色蔻丹,手掌肌膚柔嫩如嬰兒,她一怔,腳步差些緩下。 難道……竟連身子都不屬於她了嗎? 從來不知保養的她,又習慣下廚清洗,一雙手略顯粗糙,指甲也修得簡單,指甲油更是碰都沒碰過。這是她的手,還是別人的? 明明應該是自己的身體,卻有身不由己的可怕感覺;陌生的環境也就罷了,現在連自己都不認識了……她真的不知道還能忍受多久。 第7章(1) 被半推半擁來到前廳,貌似延唐的男子已然高坐堂上,他的臉色不豫,湘音知道自己的表情也一定不甚悅目,只暗暗祈禱蒼白的臉色不會洩漏秘密。 一名侍僕匆匆跑了進來,有些畏色地望了湘音一眼,才咚地在那男子腳前跪下來。 男子冷聲問道:「還是沒有嗎?」 那侍僕偷偷瞟了湘音一眼。「小的該死!」 「你死了對我有什麼用處?」 男子帶笑的話貌似安撫,卻讓那侍僕抖了起來。「小的、小的……二監堂大人--」 原來他就是如雷貫耳的二監堂嗎?湘音不禁喑吸了口氣。 忽然廳外起了騷動,湘音聽到半壓抑的低呼,聽起來像是「找到了」或者「回來了」。 男子倏然起身,廳外踱進一個更為修長的身影,湘音僵在那裡,那是延瀟--或者該說,是貌似延瀟的男子-- 那風華絕代的面容已變得如此熟悉,每一個線條都在一夜之間刻畫在她記憶最深處,濃眉下那雙亮如明月的深刻眼眸奪人呼息,俊俏的頡骨和粉色薄唇又被絕對男性的下顎調和,渾身上下迸發出神秘的吸引力,那是可以教人窒息的強烈美感,見過的人都難以忘懷,更何況是在他懷中醒來的她。 今晨那種初次真正見到他的震撼,此時重又攫住她,因為混合著熟悉感的,是一種奇異的陌生感。 是延瀟,又不確定那是延瀟……那身如同宮服般華麗的禮服,金紅相織,閃亮逼人,女裝時的嬌麗早已無跡可循,他的男性氣概甚至帶著隱隱的殺氣。 殺氣引她的心突地發冷,那身婚衣是無可錯辨的,他無疑便是將成為她夫婿的人。但他究竟是誰?為何他那比常人還要明亮的雙眼會忽然讓她覺得黝黑陰暗? 蕭大人……就是這個人嗎? 「大哥!」二監堂快步走下堂階。「你昨晚何時離開的?小弟以為你有什麼不測--」 湘音不禁轉眼看他,那語氣竟滿是討好。 「有些事要辦。都準備好了嗎?」 那種陌生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那與延瀟幾無二致的俊逸臉孔、冷酷無情,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美感。 延瀟曾是冷淡的,有時甚至是嚴峻的,但這種不帶人氣的冷血,是她從未感受到的。 他不是延瀟……她感到血液在變冷,她認識的那個延瀟已經走了,是她親自送走他的。 她別過頭去,無法再迎視那自從一踏進大廳便膠著在她身上的眼神。 從前看見他時身軀的疼痛已不再,但現在她的心在緊縮,緊得幾乎是疼痛。 「我在問你話。」他重複的話語讓一旁的人膽戰心驚,靜得沒有呼吸聲,她冰冷的血卻不知為何忽然熱燙起來。 「若我說還沒有,又該如何?」她回頭迎視他,聲音注入了一絲尖銳。 廳上進出壓不住的驚喘,一旁的二監堂臉色沉了下來,貌似延瀟的那個男人卻仍如堅石般面無表情。 二監堂眼珠轉了轉,忽然又笑意盈盈,卻是毫無暖意。「茵香小姐方才是怎樣對小弟保證的,難道這麼快就食言了?」 「我只說會嫁,可沒說我會歡天喜地、感激涕零地嫁。穿上這身可笑的衣物,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她硬聲道。 「茵香小姐說話算話,很好。」二監堂挑了挑嘴角。「大哥請先上馬,小弟馬上將嫂子抬上轎。」 蕭大人冰冷的眼神仍似不願放過她,好一晌只是瞅著她,看得她幾乎招架不住。 「我自己來。」他忽然說。 她看著他跨近一步,她差些後退一步,但體內有什麼阻止了她,她揚起下顎。「蕭大人是在擔心什麼?」 「你。」言簡意賅,卻讓室內張力不降反升。 她還想再反擊回去,他來到她跟前,她心中警鈴大作,而他已經毫不猶豫地動手了! 她沒有看清他的動作,只感覺左手腕被狠狠握住,她吞下一聲驚呼,身子卻本能地反應。她沒有試圖扯回手腕,反而更貼近他一步,右腳掃向他左小腿,這一踢帶著狠勁,虎虎生風,只聽見婚衣尾端撕裂之聲,眾人均驚叫出聲。 二監堂已穩不住笑容,臉色變得難看,上前一步又止住。 她驚異於兩人相觸時巨大的氣流,她出招絲毫不客氣,卻明顯感覺到他以內力吸收大半的撞擊,她只退了一步,他卻退了兩步,終究放開了她的手腕。 她腳端吃痛,有些狼狽地吸了口氣,表面上他好像輸了,被她成功掙脫開來,但他連個表情都沒有,似是不痛不癢,巨大的內力相交之下,勝負立分,外人卻是看不出來。 「嫂子!大哥千辛萬苦帶回的婚衣--」 蕭大人卻截斷他,仍盯著她。「你是要自己上轎,還是再踢我幾腳試試?」 她咬緊牙。這樣她就怕了他嗎?但他無情的語氣帶著百無聊賴,讓她自覺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 「你再動一次手,我一定奉陪到底!」她恨恨地轉身朝外廳走。 他緊跟在她身後,眾僕婢也疾步上來,引領她往前院去。她忽然感覺頭上罩下某個物事,正要閃開,手腕又被他拉住。 但這次他的手輕柔未使力,她輕易便掙開,忽覺眼前一暗,原來是頭上被他罩上了大紅頭巾。 她停下腳步,雖然未失方向感,她卻不願貿然前行。一名小婢立刻挽住她的手,簇擁著她往前。像是眾人發現終於等到新人,從外頭傳來歡呼聲,接著鼓樂齊響,震人耳膜。 她就這樣上了轎,四周像有上百人齊行,她腦中飛過無數問題,卻無人能解答。 她究竟是誰? 方纔那場交鋒,根本不是禹湘音做得出來的事! 她有家人嗎?就這樣嫁過去了,那樣冷血、甚至不惜對新婚妻子動手的男人……那個蕭大人,為何竟與延瀟如此相像,甚至他弟弟,那個二監堂,竟也貌似延唐! 問題太多,心思太亂,轎程卻太短。外頭一聲大喝,轎子停下,鑼鼓聲更響了,簡直要震翻天。 湘音被人扶下轎,頭巾之下她只能看見自己的雙腳,她不禁要苦笑--古時的新娘都是這樣,因為什麼都看不見,只好被牽著走,如果不想鬧革命,就只能乖乖認命? 真的、真的很想豁出去,就這樣跟那個姓蕭的拚命!體內竄湧出的怒氣和決心是她一點都不熟悉的,她甚至不確定是來自於她-- 她若反抗,要改變的究竟是她自己的命運,還是那「茵香小姐」的? 那兩人不是她所認識的延家兄弟,那她呢?她還是她嗎? 她被萬般小心地扶過幾層門階,又上又下的,終於被示意停下腳步。 「萬丞相!」眾人高呼,接著是跪倒的聲音。 湘音也被拉跪在地,心狂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