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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衛小游    


  明白麒麟想說什麼,女將軍笑道:「我手上有十萬兵源,不過那是因為海夷一直以來都是軍民合一。扣除老弱,尚有六萬兵力可用,挪一點借給陛下,是可以的,但要看陛下決定怎麼處理這件事才行,海童不能輕率挑起戰爭。」

  「朕明白。」麒麟擊掌傳喚隨從:「請夏官長速來御書房。」她站了起來,看著窗外濃郁的春色道:「朕不想要戰爭,除非那是平息另一場戰爭最好的方式。西歧州牧,請你做好接管州師的準備,我們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了結這件事。」

  「……」沐清影沒有立即回應,直到麒麟轉過身來,用目光詢問,他才微微一笑。「這是我們君臣初次會面,而陛下卻相信臣所說的話?」

  那正是麒麟先前對自己的疑問。皇朝之大,她如何相信一個素未謀面的臣子?

  「首先,「她有條理地說:「你眼神端正,敢直視朕的目光。在明知你已經犯下欺君之罪的情況下,仍然不畏責罰,入京來接受朕的質詢。而你身邊的隨從不是別人,正是海夷之主。你二人微服入京,必有緣故。雖然這消息可能已經傳開,但根據朕的御使回報,你治理歧州兩年,得罪了不少人,這些人,恰恰都是州司馬的親信。趙清是諸侯之子,你不畏權勢與之抗顏,已經說明了很多事情,這便是朕決定相信你的原因。既然今天無論如何朕都必須做出決策,倘若朕錯了,也只能怪自己識人不清,必須有承擔後果的準備……但追根究底,或許也是因為朕信任宰相的緣故吧。當年宰相推薦你繼任州牧,朕相信他的判斷。」

  「原來如此。」沐清影點頭。「那麼,臣以為事不宜遲,雖然已經命人嚴加防備,但仍然可能出事,臣最好即刻返回歧州。」

  「不用那麼急。」麒麟眼尖地瞥見夏官長正朝御書房疾行而來。「你帶著朕的手諭一道回歧州去——記住,要活著,朕不願意失去一名值得信任的邊陲州牧。」

  彷彿沒料到帝王會對他說這些話,沐清影微怔半晌才趕緊道:「臣遵旨。」

  站在一旁的女將軍突然笑了出聲。

  麒麟挑起眉。「將軍可是在笑朕?」

  「正是。」海童笑看著麒麟。「民間傳言陛下年幼任性,哪裡知道陛下聰明絕頂,處事周延,與民間傳言毫不相符。」

  麒麟聞言,不禁一笑。「你錯了,將軍。朕確實極為任性。你入宮時沒聽說嗎?日前,朕的帝師們才因為朕的愚行而入了牢獄呢。」甚至到現在都還不肯出來。

  「聽說了,所以才不難理解,何以陛下會是現在這等模樣了。」這就是有其師必有其徒吧。

  麒麟眨了眨眼,算是默認了。轉過身看向剛剛進入御書房中的夏官長,她有點淘氣地笑了起來。「夏官長,你來得正好,朕想跟你調一支軍隊。」

  ☆☆☆

  「陛下採取行動了,她向下官借調一支行動迅捷的騎兵隊趕往歧州。事情果然如相爺所言,與州司馬越清有關。幸好發現得早,預先做了防備,下官也已經下令加強京畿的守備。」

  「這件事情,是陛下自己採行的決策嗎?」

  「不瞞相爺,日前陛下曾經來向下官討教過國內兵力的部署情況。」

  好個麒麟。婁歡露出笑容。「夏官長,辛苦你了。」

  「不,這是下官應該做的。」

  「那麼,陛下現在何處?」獄中不見天日,是因為先前典獄官送來了餐食,才知道現在已經入夜了。

  「……」原本侃侃而談的夏官長突然沒了聲響,似乎有話想說,卻說不出口。

  婁歡察覺了夏官長的侷促,他詢問:「烜夏,陛下這幾日都在哪裡過夜?」

  君王賜字「烜夏」的夏官長大司馬素來是一名鐵錚錚的武士,如今面對宰相的問題竟然面紅耳赤,顯然是有人不許他說出帝王的行蹤。

  「陛下不讓你們告訴我,是吧?」婁歡臆測。

  「春官長什麼都沒說嗎?」夏官長遲疑地道。

  「她只說,陛下向她問禮……」婁歡猛然領悟過來。「難不成陛下她……夏官長,陛下現在何處?」

  「恕下官不能透露。婁相,陛下不許臣等透露她的行蹤。」更不能說出,這幾日,陛下都夜宿在地牢門前,不曾回寢宮休息。

  理由是:「皇朝歷代以來,尚無帝師下獄的例子,依君臣之禮,朕不能阻止三公下獄,但依君師之禮,帝師下獄,朕亦難辭其咎。」麒麟如是昭告。

  問清楚皇朝的禮法之後,麒麟便齋戒受諫,且夜宿獄前,下旨不許令三公知曉此事。三公一日不出獄,她便一日不安寢。

  「麒麟又不笨。」另一間囚室裡出太保的聲音。「太傅,別忘了她是你教出來的。你有十成聰明,麒麟起碼也學得了八分。現下,她必定夜宿地牢外,學你自我降罪——咳咳——以麒麟的個性,她是寧可委屈自己,也不會輕易低頭的。」

  「太保說的是。」婁歡自嘲地道。在某些方面,麒麟確實像他。是因為長達十年的教養所導致的結果嗎?教出一個思考方式與他幾乎如出一轍的君王。

  再度聽見輕咳聲,婁歡蹙起眉,關切地問:「太保,你身體不適嗎?」

  太保仍在咳嗽,沒有回話。

  太師出聲了。「婁太傅,太保已經受寒兩天了。」語氣裡帶有一絲憂慮。

  一聽見太師的話,站在婁歡囚室前的夏官長立即反應過來,「我這就去告訴陛下,請她特赦三公。」地牢太過陰冷潮濕,一直關在裡頭,很容易生病。

  「不行,咳咳。」太保阻止。「陛下正在學習如何獨當一面,好不容易才稍稍上了軌道。我還掌得住,別拿這些小事情去煩她。」

  「這不是小事。」婁歡當下決定:「夏官長,麻煩你請御醫過來——」

  太保打斷婁歡的話。「請御醫來,可以,但是別讓陛下知道。你們只要好好照顧陛下就可以了。不過短短幾日的牢獄之災,我若受不住,又怎麼有資格當一名帝師?」不是不明白婁歡的用心良苦,既是如此,她也不能軟弱。

  「太保,你身上帶著披風嗎?」太師突然插話問道。

  「咳,沒。」誰知道地牢裡入夜後會這麼冷。她又沒被關過。

  「夏官長,麻煩你。」太師解下身上的披風,遞給囚室外的夏官長。

  夏官長會意,將太師的披風轉交給太保。

  「咦!太師你……」經常隨身穿著披風嗎?就連溫暖的春季也不忘披風隨身啊。如今想來,好像確實如此呢。但太師看起來身強體健,不像是怕冷的人。

  「太保你畏冷,應該要記得隨時多帶一件披風,以備天候突然轉涼,又或者偶爾在外頭露睡時,可以避免受寒。」

  「太師,你……?」怎麼說得好似很清楚她平日到處亂睡的小習慣?

  「太師說的是。」婁歡說:「太保該多照顧自己。」再度聽見太保囚室裡的輕微乾咳,先前他因為忙於國事和留意麒麟,沒有注意到太保的狀況。「夏官長,在你請御醫過來以前,麻煩你幫我傳一句話給陛下吧。就說:『這一回,是婁歡輸了。』」

  夏官長虎目圓睜。「相爺……?」婁相要對君王認輸?這可是破天荒頭一次!

  「輸給懂得向群臣請學的君王,婁歡榮幸之至。」

  「暫時滿意了,婁太傅?」太師頗有些嘲弄地道。

  「如果真讓太保出事,想必太師與陛下都不會原諒我。」有些事情該適可而止,才會有效用。

  太保聞言,卻一點兒也不高興。「本太保已經打定主意要服刑滿月才出獄!咳咳。」奈何時不我與。

  夏官長才將婁歡的話帶到,麒麟已經親自進入地牢來迎接帝師。

  「保保,快出來吧,趁太傅沒改變心意,我們趕緊逃走。」話說得很急,顯然真怕婁歡又反悔。

  太保無可奈何,只能被麒麟牽著走。

  「慢著,陛下。」婁歡出聲制止。

  麒麟擰眉看向婁歡。「太傅?」他不是已經認輸,難道又有機關?

  囚禁獄中十日,真不知婁歡怎有辦法看起來非但不憔悴,雙目還炯炯有神。

  「陛下還未下旨特赦,罪臣怎麼能走?」

  聞言,麒麟鬆了一口氣。她走到婁歡的囚室前,聲音鏗鏘,下口諭道:

  「三公以自罪規勸天子,朕已深知反省,未來必兢兢業業,朝乾夕惕,不敢怠惰,故此,傳朕旨意,即刻赦免三公,復職如初。」

  她緊張地看著婁歡,怕又被拒絕。直到婁歡謝恩,麒麟這才放鬆下來,綻開一抹開懷的笑容。「太傅,你剛說,這回是你輸?」有點懷疑是自己聽錯了。贏的滋味太美好,有點不真實呢。

  婁歡微笑。「臣不曾期望自己是贏家。」

  麒麟沒有被婁歡騙去,她回以一笑,很清楚即使婁歡不期望自己贏,但他們十年來無數次的交手,他也已經佔了太多次的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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