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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寄秋    


  「秋姑娘,餓不餓?來吃個包子喝碗湯,別把身子弄壞了,姑娘家要好好照顧自個兒的身體,別仗著年輕就不管不顧,瞧我這一身老骨頭呀,中看不中用了。」抬個熱鍋子都氣喘吁吁。

  從山上下來的一條官道旁,進出城都會由此經過,一對老夫妻搭起棚子賣涼茶和小吃食,一賣就是三十年。

  前兩年老頭子死了,老婦便帶著兒子、媳婦一起擺攤,攤子上也多了幾樣能吃飽的吃食和大餅,讓來不及備妥乾糧的出城人也有幾口餅吃,生意還不壞,足以養活一家老小。

  除了農忙時,幾乎是天天風雨無阻的來擺攤,上山的路狹窄難行,周靜秋便把驢子、驢車寄放在此,徒步上山,省下她不少麻煩。

  「古婆婆,我還不太餓,給我碗湯就好,先墊墊肚子。」她還得留著肚子回家吃飯,夕奴的手藝太好了。

  周靜秋不喜吃外食,因為她的嘴被養刁了,只習慣吃家裡的飯菜。

  「好咧,一碗湯,狗子,快給秋姑娘下餛飩。」生意上門了,得快點招呼客人。

  「好的,娘,就來了。」一名皮膚黝黑的男子咧嘴一笑,手腳俐落的丟了幾顆餛飩到滾水裡煮。

  古人的衛生……周靜秋看著狗子大哥的手一捉,目光一閃,她在心裡暗暗說服自己,那是洗過的,沒有摳屎……能和周靜秋處得來的人並不多,因她在棺中出生,有人私底下喊她「鬼女」,說她是死不瞑目的女鬼來投胎,再加上她打小就跟在父親身邊,和他出入一些極陰的兇殺地,十歲不到就開始學著做仵作,因此很少有人敢靠近她,都說她身上陰氣重,煞氣凶,八字不重的人會被刑克。

  基本上,她沒什麼朋友,表兄弟姊妹對她雖不至於壞,但也不友善,沒人會找她玩。

  而她常交談的對象大多是攤販,像豬肉攤、菜攤,畢竟她要是不開口,人家怎麼知道她要買什麼。

  古婆婆是年紀大了,周靜秋才敬老的談上兩句,否則遇上古婆婆的兒子,她連口都不開。

  「秋姑娘,聽說文大人被調走了?」人面廣的古婆婆素來愛東家長、西家短的,一有機會便打探消息。

  「嗯。」周靜秋輕應一聲,心裡卻想著這湯頭有點淡,餛飩的餡也沒拌勻,肉大塊是大塊,但稱不上好吃。

  「那他調去哪兒了?不是我老婆子愛說人家是非,文大人也太會搜刮油水了,生個兒子能收兩次滿月禮,滿月、雙滿月,丈母娘過壽也照收不誤,他真不怕銀子太多咬手呀!」她辛苦賺一年還買不起他繡在衣袖上的絲線。

  「他是官,上下兩張口,當然吃得比人家多。」不吃養得起七房小妾嗎?個個千嬌百媚,如花似玉。

  「哎呀!這話說得真貼切,不就是兩張嘴嗎?上邊要吃,下邊也要吃,把咱們老百姓都吃窮了。」遇到貪官是一世窮,哪裡有一心為民的好官?

  周靜秋吃了兩口便停筷,提醒道:「古婆婆,別嚷得大家都聽見了,民不與官鬥,小心禍從口出。」婦道人家口無遮攔,恐招禍上身。

  古婆婆一聽,連忙神色緊張的東張西望,把聲音壓低,「有口無心,有口無心,我這嘴太愛說話了。」

  「幸虧這裡只有我,不然古婆婆的麻煩就大了。」要是被心胸狹隘的文大人知道了,她這茶寮也甭開了。

  古婆婆呵呵乾笑兩聲,又問道:「新知縣什麼時候會來?」

  「就這一、兩日了。」

  「長得怎樣?今年幾歲了?有沒有成親?這回來上任帶親眷了沒?人好不好?容不容易相處……」面對古婆婆連珠炮的問話,周靜秋很淡定的付了兩文錢的餛飩湯費,並給了古婆婆幾顆在山上摘的果子,讓她帶回去給孫子吃,還有一大把山蕨菜,喜得她笑得見牙不見眼。

  周靜秋沒忘了給她家驢子割一捆嫩草,她將竹編籮筐放上能坐四、五個人的驢車,便抱出上層的野草喂驢子。

  驢車是搭上架子的,四邊用油布包著,左右兩邊是縫死的,打不開,後邊那塊有繩子綁住,裝卸貨物和上下車都方便,繩子一解開便暢行無阻,而前頭是布,一掀開便能看向前面,和前頭駕車的人聞聊。

  除了比馬慢一點,驢車坐起來也挺舒服的,周靜秋替一戶大戶人家縫合一具被人砍成七、八截的屍體,並上了宛若生前的妝容,那家的老爺給了她二十兩施妝費,她拿了銀子買驢子和驢車。

  其實替死人化妝賺得比較多,喪家也給得痛快,只是她也算吃公家飯,不能常接外差,少賺不少銀子。

  周靜秋也是一名仵作,但她不在衙門名冊上,論件計酬,每驗一具屍體領一次銀兩,有破案者一兩銀子,案子膠著無進展則給半兩銀子,她平均一個月驗五具屍體。

  但別以為酬勞很高,一個月能進帳三、五兩銀子,萊陽縣包括周家父女在內,也就三名仵作而已,而萊陽縣有五萬多人,為了驗屍,時常要去幾十里外的鄉鎮或村莊,往往一天無法來回,得住上數日才行,衙門發的公差費少得可憐,想吃好、住好就得自掏腰包,否則就只能忍著。

  為了省錢,周靜秋常常吃睡都在驢車上,一天下來腰酸背疼,挺都挺不直,勞心勞力還得忍受四處奔波之苦。

  雖然她不在編列名冊上,但附近幾個縣城都聽過她,也知曉她驗屍的本事,每每有破不了的兇殺案都會越區借調,她七、八天不在家是常有的事,可是驗屍費照舊,只有一兩銀子。

  第一章  棺生子(2)

  「小姑娘,十兩銀子租借你的驢車。」喂完驢子正準備上車的周靜秋,手裡拿著小皮鞭,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向遮住亮光的男人。

  這個人很高,她只到他肩頭而已,一張笑臉十分無害,但是那抹笑讓人很不舒服,感覺很假。

  「不借。」周靜秋冷冷地道。

  男人一愣,他向來把女子迷得七葷八素的笑臉這會居然不靈了?「為什麼不借?我付銀子。」

  「那我怎麼回城裡?」她就是不想走太遠的路才駕驢車出城,若借了別人,她不就要走到腿斷?

  他一聽,笑得更歡了。「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坐呀!反正驢車大得很,擠一擠還是可行。」

  「大?」周靜秋看了看她的驢子,再瞧瞧站在他身後或面對或背向她的男子,心裡略有不快。「男女授受不親,豈能同車而行?而且你們太重了,我家大娘拖不動你們。」

  「大……大娘?」男人有些錯愕,她說的該不會是這頭驢子吧?

  「驢子的名字。」她取的。

  「可……可牠是公驢子。」那麼明顯的特徵她沒瞧見嗎?

  周靜秋睨了驢子的重要部位一眼,一副他少見多怪的樣子。「我愛叫什麼就叫什麼,你管得著嗎?你怎知牠不是斷袖?」

  「一頭驢子是斷袖?!」坐在茶寮裡,夜華玉感到難以置信,這世道是怎麼回事,連牲畜都成了人不成,還用輕蔑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只差沒吐口唾涎在他鞋子上。

  這是驢子嗎?根本是驢妖了,還學人瞪人。

  他是長公主的獨子,自認是風流瀟灑的翩翩貴公子,女人對他而言向來是信手拈來,從不須費勁。

  誰知道會在一名長相秀麗的小姑娘面前栽了個大跟頭,人家連理都不理他,身手矯健的跳上驢子,皮鞭一甩便揚長而去,完全不被他唇紅齒白、玉樹臨風的模樣所吸引。

  「腦子有病的人離我遠一點,誰說公驢子不能叫大娘。」聲冷面癱的莫天野抽出劍擦拭。

  「可公驢子叫大娘,不就會讓人誤會牠是一頭母驢子嗎?」那小姑娘才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你誤會了嗎?」莫天野仔細擦拭,銀劍閃閃。

  「這……」他眼睛沒瞎。

  「稱謂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讓我們連驢車也沒得坐。」他們原本有輛馬車,偏偏他自作聰明,讓馬伕、隨從先行一步。

  夜華玉乾笑兩聲,心虛的往後退。「意外,意外,從山上往下看明明很近,都看得到城頭了,怎知還要三十幾里路……」

  「你也知道那是山上,兩邊的距離能用目測的嗎?」莫天野冷冷地掃他一眼。

  人蠢沒藥醫,而他們居然還相信他。

  「這能怪我嗎?你們不也同意,說要深入民間,看看這裡的老百姓過得好不好,有無冤情。」要不是他們點頭了,他敢自作主張嗎?不但吃力不討好還拍錯馬屁。

  「是你說萊陽縣你很熟,熟到蒙上眼都能摸上城門。」他還信誓旦旦的保證絕無虛言。

  「是很熟呀!十年前來過一回,大雨堵路,住在驛站三日。」夜華玉回得理直氣壯,跟沒來過的人相比,他算是識途老馬。

  「十年前?!」一道低冷的聲音宛若六月霜。

  「大……五公子,我真的來過,只是沒機會出去逛逛,我還記得驛館中養了這麼大的老鼠,把我嚇得膽子差點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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