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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沈韋 「你瞧,這是本公子即將蓋好的書樓,日後我會在裡頭堆滿竹簡,除了本公子之外,不許任何人進入。」藍眼少年雙臂得意一揮。 「我也不行?」她嘟起嘴,瞥著貴氣的他,他身份尊貴,方能成為所有公子裡頭一個擁有自己宅邸的人。 「好,本公子大方允你,你也可以進入欣賞本公子的珍藏。」十六歲的他威風的挺起胸膛,食指點了下她的鼻尖,嘲笑,「可你又不愛讀書,我實在想不出你進了書樓能幹嘛,躺在窗邊睡覺打呼嚕?」 她不快地拍開他的手,兩人自小一塊兒習琴,一塊兒玩耍,多年來打打鬧鬧,她是唯一敢在他面前放肆的 人。「我才不會躺在窗邊睡覺打呼嚕,我偏要拿你寶貝的竹簡來練功,看我威風凜凜把你打得落花流水。」她邊說邊快意的以手比畫著。 「什麼?!你竟想拿我的竹簡練功,你不要腦袋了是不?你這麼粗魯,成天嚷著要練功,一點都不像姑娘家。」 「我是姑娘家,但我以後也會和我爺爺一樣成為威震天下的銳司徒。」 「你這傻姑娘,你是女的,如何領兵打仗?父王不會讓你成為銳司徒的。」他受不了的猛翻白眼。 「就算我成不了銳司徒,至少我能練出一身好武藝保護你,誰敢欺負你,我就幫你打回去。」她笑嘻嘻的朝他擠眉弄眼。 他拿手中的竹簡敲她的頭,「本公子身份尊貴,誰敢欺我?」 她嘟嘴揉著被他敲疼的地方,「是是是,您身份尊貴,沒人敢欺您,但您就會故意欺我,哼!」 「本公子偏愛欺你。」 她扮了個鬼臉,順手摘下一旁榆樹的葉子,遞給他,「給你。」 「你給本公子這破爛葉子做啥?」他納悶蹙眉。 「這才不是破爛葉子,等將來我威震八方,行走天下,不能陪在你身邊,你就當這片葉子是我,你想欺我,欺它就對了,哈哈!」她哈哈大笑,從他身側跑走。 手長腿長的他將她一把撈回,作勢要丟掉手中的破葉子。「呿!誰准你行走天下了?本公子偏要把你留在身邊,就是要欺你。」 「不許丟,偏不許你丟。」十二歲的她硬是要將葉子塞回他手中,無憂無慮的同他笑著,鬧著,想像當這座書樓建成後,會是如何高雅美麗。 「沒人敢欺你……就你會故意欺我……」她失神喃喃自語。空氣中仍飄散燒焦味,書樓燒燬,早逝的魂魄回來糾纏。 她不是她,不是那個天真的以為真能成為銳司徒的傻姑娘,那個傻乎乎只會玩,只會笑的小姑娘早就死了!她用力甩頭,甩去那些不該浮上腦海的過往。 幽暗中走出一具頎長身軀,急問:「是誰在說話?!」 她瞪著刻意隱身於黑暗,不久前才無情要了她的男人,朱唇輕啟,語聲輕飄飄,彷彿來自地府的幽魂,「是我。」 「晨露?!」恍惚間,酒氣未退的公子碧心跳又慌又快,是她,真的是她! 薄薄的霧氣籠罩在他與她之間,使他看得不夠真切,是她吧,莫非她知道今夜他娶了別的女人,所以生氣跑回來? 激切的心迫不及待要將她擁入懷中,但他馬上恢復理智,他瘋了不成?竟會以為是晨露回到他身邊,她死了,早就死了! 一句充滿思念的呼喚,震痛她的心,教她熱淚盈眶,她緊咬唇瓣,忍著,不回應。原來,他還記得她……還記得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公子碧惱怒蹙眉,「是誰在那裡裝神弄鬼?!還不給本公子報上名來。」 她強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走到大紅燈籠下,讓他看清楚,「夫君,是我。」果然不是晨露,失望使他更惡聲惡氣,「你不在房裡待著,出來做什麼?」 「我睡不著。」我想離開這裡,偏偏欲走還留。 這座宅邸有太多回憶,每經過一個轉角迴廊,她似乎都可以看見他牽著她的手嘻笑奔跑,或是她捉弄他的畫面。 離開的這十年,她以為她不會思念,這才知道,原來她將他藏得極深,不敢拿出來想念,是怕她會熬不住分離,偷偷跑回來找他。她絕不能忘記他的身份,更不能忘記爺爺、爹、姨娘和弟弟是怎麼死的,白府九族上下上百口人死得冤枉,這血海深仇,她到死都不能忘。 她斂定心神,硬是吞回滿腔苦澀回憶,目光堅定不動搖。 公子碧重重哼了聲,「睡不著是你的事,別妄想本公子會與你同床共枕。」 「夫君說得極是,思凡知道分寸。」她冷冷回應。和他同床共枕一次她就受夠了,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她的語氣雖然乖順溫和,他卻可以察覺她隱藏的不悅,但她開心與否,他並不在意。他厭惡的擺手,「你可以走了。」 他只差沒開口要她滾,但正合她意,她轉身離開。 公子碧的心莫名一窒,好像被一塊大石頭重重砸過來,倏地教他喘不過氣,他無法控制嘴巴道:「等等。」她腳步一頓,沒有轉身。 他瞪著她直挺挺的背影,她那彆扭的模樣,竟似曾相識,使他的心焦躁不安,他究竟怎麼了?明明不喜歡 她,為何又不願她背對他而去?公子碧怒沉了臉,「你心裡的男人是誰?老三?老五?還是老七?老八?」 兒時因父王最寵愛的老六樂習琴,父王為免樂無聊,不僅要他們一道學習,連同大臣的子女也得進宮習琴, 俞思凡也是其中之一,雖然他的注意力從不在她身上,但也約略知道,她和老三、老五、老七比較常玩在一塊兒。 她幽幽轉身,淡淡微笑,以俞思凡的口吻說:「思凡是夫君的人,心裡豈會有別的男人。」 假扮俞思凡對她而言並不難,大家閨秀該懂的禮儀,她兒時全都學習過,況且她認識俞思凡,雖然已多年未見,可仗著他也與俞思凡不熟,她可以學得八分像,不教他起疑。 「巧言令色。」他重重哼了聲,壓根兒不信她的鬼話。她沒有生氣,一派優雅沉靜,彷彿他在讚美她。 公子碧對她的臉生厭,偏偏心頭的異樣感揮之不去,「你……」他想說什麼?她再不走,天一亮就走不了。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咬牙下了決定,「本公子要習字,你過來研墨。」話說完,他就轉身回新房。她瞪著他的背影,動心起念抬手想出其不意一拳將他打昏。 公子碧突地轉身,看著她抬起的右手,「你在做什麼?」 她想打他?可能嗎?不,不可能,她是左相千金,自小習得各種禮儀,萬萬不會做出失禮的事,唯一敢這樣對他的,唯有膽大包天的白晨露。 該死!是自覺對不起白晨露,以至於今夜一再想起她。 被逮個正著,她做出恐懼的表情,「有蟲在飛,我怕。」 這個女人不太對勁,他雖是眾人口中的書獃,可他出身宮廷,從小看過太多的陰謀詭計,若他蠢得察覺不出異樣,早就死於非命,因此他對她暗暗留了心。 他不動聲色道:「蟲子由它去便是,走吧。」 「是,夫君。」差一點,她就真的一拳打上他的後腦勺,可惜錯失良機,她扼腕的暗暗歎息。小憶等不到她定會很心急,她卻一時半刻走不了,看來只能另尋良機了。 有些惱的她跟在公子碧身後,像小時候一樣,每回被他惱著,便偷偷踩他的影子,一下接一下,唇角不自覺上揚。 長夜將盡,籠罩於天地間的薄霧逐漸散去。案上的燭火已燒成蠟堆。 一夜未眠的公子碧精神奕奕,以硃砂筆在竹簡上寫下注記,他收筆滿意審視,眼角瞥見站在身側偷偷打起瞌睡的白晨露,他不作聲的打量她,在燭火照映下,她確實很美,可他的心卻波瀾不興。 為何昨夜他會突然改變心意要她跟在身邊?他著實想不透,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她陪伴下,他老覺得太過漫長的夜,竟不再漫長。 白晨露當了兩個時辰的小廝,不是為公子碧研墨就是替他整理竹簡,她累到忍不住打盹兒,嬌軀猛地一晃,她及時睜開眼,才不至於跌倒,她睡眼迷濛對上公子碧湛藍的眼瞳,瞬間清醒。 「天要亮了。」 她轉動僵硬的脖子,望著透進窗扉的淡淡白光。 公子碧起身推窗,外頭清新的空氣滲進房內,窗外枝葉茂密的榆樹葉尖帶著水珠,晶瑩顫動。白晨露來到他身後,藉由要亮不亮的天光,看著葉面上晶燦水珠,「是朝露。」 公子碧渾身一僵,冷硬著聲說:「不是朝露,是晨露。」 她的心狠狠一扯,痛楚無聲蔓延,輕聲道:「不都是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