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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寄秋 但他更怕的是,時不時在他眼前晃動的討債鬼,那對名為未婚夫妻的小情侶簡直是無所不在的幽魂,如影隨形的出現在他四周,直盯著他吃藥,強迫他早晚一次的用藥泡泡足。 那兩雙賊眼睛呀,跟長在他身上沒兩樣,只要他不照著做,幽怨的女聲就會冒出來,含悲帶哽的唱大戲,接著是月白身影朝他走來,臉上帶著失望和微譴神情。 天殺的小兔崽仔,老子不要命還不行嗎?由著兩個毛沒長齊的小輩來管,再來囉唆,給他們各踹一腳。 「你、你們又想幹什麼?」無奈英雄氣短。 討債的又來了,就不能讓他安靜的死去嗎? 「是我弄了碗「南瓜濃湯」來讓你解解膩,這是素的,老寒腿吃不得太多肥肉,你老將就點吧!」關朝薇很誠懇的送上改良版的歐式素食,她計算過甜度,以酸槳果代替檸檬。 「哼!又弄了這些有的沒的,想來收服老夫的胃嗎?果然年紀小,見識少,還是天真得非常可笑。」板著臉的沈國公裝出一副嫌棄到不行的模樣,從鼻孔重重一哼。 「那你吃不吃?」嬌軟的聲音很輕快,像小雀兒在枝椏間跳躍。 他瞪了一眼,好不威嚴的道:「還不拿過來。」 「是。」她喜顛顛地往前一送,臉上的笑開得有如繁花似錦,讓人感覺置身在春天的百花園裡。 「就你這點小心眼,能成什麼大器,別一天到晚像個野丫頭似的,跟在男人的身後跑,太不成樣了。」水蔥似的小姑娘有個野性子,待不住閨閣老往外鑽,實在不像話。 年輕小姑娘沈國公接觸不多,他就生七個混小子,沒一個女兒,在少得可憐的認知裡,認為千金小姐就該坐在樓閣繡花縫衣,做做女紅,閒時逗逗鳥兒,彈琴作畫,笑不露齒。 如今竟遇到個只愛拿鍋鏟的丫頭,專做令人口水直淌的美味素菜,個性倒挺硬氣的,可是那如沐春風的笑臉一湊上來,那真是打不得又罵不得,直讓人想捏捏那白裡透紅的腮幫子疼愛她。 一拳打在棉花上是什麼感覺,就是憋屈呀!明明使勁揮出重拳,卻像對空揮拳一般,沒個落點,那股毛躁感比吞了十隻死老鼠還無法忍受。 「我又不要建功立業當大官兒,幹麼成器,而且有一點我要慎重聲明,是他跟著我,不是我跟著他,你老有大智慧,要明察秋毫,不能隨便誣蔑人。」她品性端正,秀外慧中,為人又不奸佞,是上天入地難得的好姑娘。 「沒錯,我媳婦兒說得對,是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不盯著她不放心,誰叫她那兩條腿不長卻跑得比誰都快。」想跟她花前月下得先把人逮住,緊緊鎖在懷裡她才肯安分。 誰的腿短了,明明是雙長腿,是你自個兒不濟事追不上還拿話酸人。關朝薇朝著某人齜牙,不滿某人的譭謗。 「你怎麼又來了,縣官是這麼好當的嗎?鎮日游手好閒,你不拿官印顯擺顯擺,多蓋幾個章,好出出被下放的風頭。」沈國公話中含諷,似在嘲弄他放下公事不辦,只顧在未婚妻後頭打轉,像個討厭的跟屁蟲。 「蓋不了幾個章,上面調任的公文下來了,不日就得返京覆旨。」他是自請外放為縣令的,並非失了聖寵。 母親一心要為他定門好親事,在京中的貴女中挑挑選選,看中了對他十分執著的長公主趙玫清,她是蓮太妃的小女兒,為此他大為不喜,多次懇請母親勿做無謂的事。 但她不聽,一意孤行,再加上他想起曾有的婚約,以及爹娘的背信負義,索性跑到宮裡向年輕帝王請命,自願貶官到偏遠小縣為官,累積實務,好回京報效皇上。 沒想到清平縣是個攪事的地方,他一上任就破獲了不少大案,尤其是這一回尼姑拐人案子,此為有組織性的犯罪,不只附近幾個城鎮出了事,就連一些返鄉的貴族世女也受害。 案子一破,皇上龍心大悅,原本就沒打算讓他當個清閒縣令,便下旨要他返京,另外已派人來接手他的位置,一等交接後啟程回京,到時再論功行賞,另擇職務。 因此,莫滄安有了時間上的壓力,一方面要說服關朝薇接受他,隨他返京,一方面要將證據準備齊全,替關家報仇雪恨也得回到京城,兩樣都是當務之急。 「你要走了?」乍聞他將離開,關朝薇心口狠狠揪了一下,有點疼,又有點酸澀,且帶著幾分離愁。 看她一臉訝異,莫滄安笑笑地將手伸過去,握住她的小手。「當然你也要一起走,我不可能將你留下。」 絕不!失去了一次,他絕不容許再犯一次錯誤。 「我才不……」她害臊的臉紅。 「要走盡快,老夫不送。」沈國公不客氣的攆人,這個只會往他痛腳踩的臭小子,管他是官是民,看不順眼就是看不順眼,照攆人不誤。 不以為然的莫滄安拱手一揖。「小侄有一事相求。」 「喲!你這小子也會說人話,老夫當你是個混的,原來是裝出來的。」他刻意嘲諷。 自稱小侄是攀關係,套交情,講情分,把父執輩的相熟算計在裡面,可說是好心計,有當奸臣的潛質。 「說吧,老夫考慮考慮。」不刁難刁難這小子一下,他真當自己是孫猴子,十萬八千里任他翻滾。 沈國公擺出不好說話的嘴臉,端起架子唬人。暗忖:想求我,就得把皮繃緊點,因為我看你很扎眼。 「相信國公爺對小侄的爹娘有相當的瞭解,他們不是勢利,只是隨大流走,守成務實,看重門第,認為娶門好親事對小侄的前途、官運大有幫助,藉由世家聯姻讓小侄得以助力、步步高陞……」他們的想法和一般父母沒兩樣,可是…… 愚蠢。 愚不可及。 一個憑女子裙擺上位的男人有什麼出息,將來還受控於岳家,能不能闖出一番大局面憑的是真才實幹,而非旁門走道,他日成就了豐功偉業,這功勞要算在誰的頭上? 「直接說重點,老夫不耐煩聽你這些旁枝末節,拐彎抹角想考驗誰的耐力,當老夫跟你一樣長了化膿的爛心肝啊。」小子不老實,不曉得又要使出什麼壞心眼好讓他招架不住。 莫滄安前袍一掀,雙膝當下落地。「懇請國公爺收薇兒為義女,讓她有個足以匹配懷安侯府的家世,不讓人小覷她的出身,因其孤女的身份而受人輕賤,多有辱言。」 「你、你幹什麼,快起來,我不需要你求人!」見他下跪,著實嚇了一跳的關朝薇頗為不解,但是一聽他是為了她求人,當下心口發軟地想將他拉起來,不讓他因她而向人低頭。 「薇兒,跪下。」求人要有誠意。 為什麼她也要跪?小嘴兒一噘,小有不滿。 一道不輕的力道朝關朝薇一扯,她隨即跪在莫滄安身側,同時矮了一截的小兩口看來頗有同命鴛鴦的意味,令人心生憐惜。 「就這樣?」沈國公把眉一挑,似有為難之意。 「求國公爺成全。」莫滄安重重叩了三個響頭,還想說些煽情的話叫人動容,好打動國公爺的鐵石心腸。 「好。」 一聲很詭異的「好」一落地,不僅關朝薇一臉錯愕,就連向來老人心性的莫滄安也露出雷劈的愕然,一張微張的嘴久久闔不攏,還當是聽錯了,目光由清湛轉為深濃。 「國公爺可是同意了?」他不確定的再問一遍。 「怎麼,不滿意?」看小子滿臉呆相,他反倒開心得咧嘴大笑,笑聲低沉而醇厚,像甕老酒。 「不,不是,小侄太意外了。」他怎會全無異議的低頭,難道……莫滄安了悟地勾唇一笑。 沈國公早動了想收薇兒為女的念頭,他這一提不過是順水推舟,遂了老人家的心意,還叫他這小子折了腰。 一石二鳥啊。 「還不叫義父。」沈國公神氣活現的仰著鼻孔睨人,紮了針,不太疼的老寒腿往發怔的義女肩頭一推。 恍然夢醒的關朝薇「啊」了一聲,難得規規矩矩地行叩拜禮,聲音嬌甜地喊了一聲,「義父。」 「好好好,老夫也有女兒了,起來,義父給你個見面禮。」一高興的沈國公忙著從懷中取出一物,往義女身上一塞。 「咦,這是?」四四方方的,很古樸,但是……透著濃重的殺氣,一塊不怎麼起眼的黃玉。 他不在意地揮揮手,表示一點也不貴重。「沒什麼,一件小玩意而已,拿去玩玩吧!」 「可是……」她怎麼覺得不太對勁? 「這是半塊兵符。」這禮,太貴重了。 一聽莫滄安的解說,關朝薇驚得差點丟了手中的玉。「兵符?!」 「足以調動京城週遭十萬名大軍。」沈國公雖然已告老還鄉,但仍深受皇上信重,他旗下的子弟兵今日多為將領,他在軍中的聲威仍盛,一呼百諾,是個退而不休的老將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