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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黑潔明    


  「吸氣。」他告訴她。

  好吧,顯然她真的忘了該呼吸,她張嘴吸氣,太急,只覺胸痛。

  「慢一點。」他撐握著她,撫著她的背,讓她靠在他肩頭上。

  她再試一次,這一回,好多了,她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味。

  「你的肋骨裂了,我用竹子,幫你做了支架。」

  他低沉的嗓音,就在耳畔,她睜開眼,注意到他左肩上那醜陋的傷疤,它在他身上,縮小了些,但也更加醜陋猙獰。

  不由自主的,她以指腹撫摸它,抬頭看向他。

  「所以,真的是你……」

  他的喉結上下移動,黑眸深幽,她掌心下的那顆心似跳快了兩下,然後她聽見他,再開了口。

  「你應該吃點東西。」

  他扶著她坐回原位,讓她靠在巖壁上,她才發現自己人已不在原來的地方,他找了一處可以遮風擋雨的山壁,這兒的巖壁曾經被大水沖刷,整個往裡凹陷,上方凸了出來,只要雨不大,就不會淋濕身體。

  前方的火堆只是半熄,他重新挑起火焰,加了柴火,加熱了竹筒裡冷掉的湯。

  當他忙著替她熱食物時,她忍不住一直看著他。

  你有記憶嗎?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想問他,卻又不敢,到頭來,只盯著他綁在腰腿上的白羅,問。

  「那是我的半袖嗎?」

  他頭也不回的說:「我需要替換綁縛你肋骨竹片的布料,所以拆了它。」

  炎炎夏日,一般姑娘都不太再置一件外衣,只多帶一件披巾,可夏季披巾多是輕紗,她畏冷,又嫌披巾礙手,所以寧願就套件半袖,雖然沒有披巾飄逸,可方便多了。

  但半袖布料也不多,他的腿很強壯,一束束的肌肉,在褐色的皮膚下起伏,特別在他蹲跪著時,更是明顯。她的半袖即便拆開,圍在他腰上,也只剛剛好足夠遮到重點部位,他強壯的大腿有大半截都裸露在外,像這樣蹲下時,腿側旁的布料更是直接岔開,只有一丁點的結,勉強的在腰間繫著,真的只差一點,她就能看見他結實挺翹的臀了。

  可惜,就是差了那麼一點。

  當她試圖歪頭側身去看時,他卻突然回首看她,被他逮到她在偷看,她吃了一驚,小臉驀然泛紅,微微發熱。

  「咳嗯……好像有點短。」無法阻止臉紅,她只能鎮定的重新坐直,道:「我的外衣呢?它布料應該會多一些。」

  令她意外的是,他不像以往那樣斥責她,只是瞄了她一眼,又轉回身去,開口解釋。

  「它染了血,而且破了。」

  經他這麼一說,她才想起來,她當時拿外衣替他止血,又拿來包著手,替他撥箭,混亂中早將它栽了,也弄破了。

  他背上的箭傷,看來幾乎已完全消失,只留下淡淡的白痕,她清楚再過兩天,那兒會連丁點痕跡也不會留下。

  然後,他再次起身,轉了過來,這一回,他帶著裝在竹筒裡的熱湯,走到她身前餵她喝。

  她自己有手,可她沒有伸手去接,他也沒要她拿,他就是這樣蹲在身前,拿小竹匙一匙一匙餵著她。

  她沒辦法不去注意他肩上的傷,也無法不去看他的臉,總忍不住一直盯著他,一直看著他,可他還是沒有阻止她的注視,始終沒有。

  第10章(2)

  喝完了湯,她有些昏昏欲睡,但另一種需要卻更加迫切,所以當他去溪邊清洗竹筒時,她起身晃進了林子裡解決,回來時卻因為被樹根絆住差點跌成狗吃屎,可他已經在那裡了,再次接她接個正著。

  一時間,只覺好糗。

  她很不想去面對他可能有聽到她在幹嘛的事實,但他一句話也沒說,只直接將她攔腰抱起,帶她走回兩人已窩了好些天的地方。

  他的懷抱,既熟悉又溫暖,像搖籃一般,結果他將她放下時,她的眼皮已沉重得完全睜不開,但仍有些害怕他會消失不見,不禁在濃重的睡意中掙扎,試圖要醒過來,但下一瞬,她感覺到他在身邊躺下,溫柔的大手,如兒時一般,輕輕覆上了耳。

  「睡吧。」

  彷彿知道她的驚慌,他低啞的聲音,透過他的胸腔震動著,穿過他厚實的掌心傳來。

  「別怕。」

  緊繃的心,停了一下,然後鬆了開來,開始跳動。

  迷迷糊糊中,他濕潤的唇似乎印上了她的額,她搞不清楚,卻似乎隱隱聽見他低啞的安慰。

  我不會走的……

  這一句,讓她安了心,轉瞬入了眠,沉沉睡去。

  ***

  他真的沒有走。

  那日之後,她的狀況慢慢開始好轉。

  他和她一起在那簡陋的地方暫時住了下來,他負責獵食,煮飯,也替她做了簡單的竹床。

  他細心照顧呵護著她,卻也不提及其他事情,像是為何滿地都是斷箭,或者她為什麼會和他一起在這裡。

  那天,里昂說他不記得,他就惱羞成怒了。

  所以,他獸化後,應該是不記得的。

  可如果他真不記得,他為何什麼都不問?他是完全不記得,還是只記得一些?他為什麼不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問她為什麼會受傷?他為什麼從不談論獸化的事?如果不想談,他又為什麼要讓她看到它變成他?他若不想承認,大可等她再次昏睡,再變化的,或甚至繼續當老虎,等她傷好再溜走,反正她也不會知道……

  她很想問他,但她不敢,怕驚執了眼前這難能可貴和他一起單獨相處,被他細心呵護的時光。

  過去幾年,他在兩人之間築了一道無形的高牆,將她隔擋在外,無論她如何做,也靠近不了。

  就算他回來了,在她面前了,她也總覺得他離得好遠,心離得好遠。

  他總不認真看她,總躲在那道牆後,總戴著一張看似親近,實則疏離的兄長面具,死都不肯摘下。

  可如今,那道又高又厚,讓她痛恨不已的高牆,卻像是忽然消失了。

  不知怎地,對他的轉變,她反而有些惶惑。

  這幾日,他不再拒她於千里之外,他很溫柔,向來是這樣的,他從不曾對她動粗過,但這幾天真的不一樣,那感覺讓她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改變了。

  常常她會發現他在看她,比過去任何時候都還要頻繁。

  他不再逃避她的視線,不再對她視而不見,他看著她的樣子,好直接、好赤裸、好……野蠻。

  有時那就像……像已將她剝了精光看透。

  她當然是已經被他看個精光了,她知道。

  她昏迷時,他用竹片替她的肋骨做了支架,可那是不得已的,她不認為只是看過她沒穿衣服的樣子,就能讓他拆除那面牆。

  如果爬上他的床能讓他留下,她七早八早就做了。

  可是,他真的不一樣了。

  這樣的阿靜,有些陌生,不像他一直堅持的長兄身份,反而更像個……

  男人。

  他用男人看女人的眼光看她,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有時候沒回頭,她也知道他在看,他的視線總能讓她渾身發燙。

  除此之外,他也不再老遮掩自己的情緒,彷彿他已懶得再戴上那虛假的面具,他變得有些放鬆,莫名自在,卻又有點奇怪。

  有好幾次,她甚至覺得他好像、似乎,想吻她。

  但他一直沒有,除了照顧她,除了抱著她睡覺,他什麼也不曾對她做。

  有時候,她感覺,他像是在等待什麼。

  是什麼?

  她不知道,她甚至不敢開口,怕又逼急了他,怕又逼得他走。

  幽幽的,她歎了口氣,朝瀑布走去,她好些天沒洗澡了,覺得自己全身發臭。

  他一早去打獵了,剛開始那兩天,她還有點擔心他不回來,但他每次都有回來,後來她猜想,應該是她受了傷的關係。

  說不定他等的,是等她傷好,就能送她下山,然後他就能得到自由了。

  思及此,她還真有點想故意再跌一跤,延緩傷好的時間。

  這主意很蠢,她知道,他如果知道了,說不得就乾脆拋下她走了。

  可她真的已經無計可施了,就連知道她要成親了,他還是不肯回來,反而跑去找那些妖怪麻煩,事到如今,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才能留下他。

  走出林子,她繞過前方不知何年何月從上頭崩落的大岩石,來到水邊,脫去衣裳,解下綁在胸下當支撐的竹片。

  她伸手觸摸傷處,那兒已好上許多,雖然用力壓還是會痛,但已不再輕壓就疼,當她吸氣時,也不會因此而抽痛。

  她真的快好了,真不知道這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她放下竹片,走進水裡,誰知才走沒兩步,就看見前方瀑布水潭裡,阿靜赤裸的從水面下鑽了出來。

  因為沒料到他會在這裡,眼前的畫面又太過驚人,她愣在原地,甚至忘了該遮掩自己,只呆呆的看著他走到對岸,彎腰拿起不知從哪找到的無患子,搓出泡沫,刷洗自己。

  她一眼就注意到他腰上的那塊布不在應該在的位置,他挺翹的臀部上除了濕亮的長髮、黝黑的肌肉和閃閃發亮的水珠之外,什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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