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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綠痕    


  他興味盎然地挑高朗眉,「倘若每個術士都似妳那麼專心修煉,皆恪遵道德倫常為上綱,佐以禮義廉恥為下綱,那妳父母又是如何把妳生出來的?」

  「我怎知道?」她頓了頓,忍不住在他過於容易讓人認清事實的目光下閃閃躲躲。

  淡淡的紅霞,似是兩朵雪地裡的紅梅,無聲地出現在彆扭又不肯老實的她面上,在紅塵裡打滾這麼多年,也見過大批妖魔鬼怪後,她的心思怎可以還是這麼單純可愛?怪不得他每回只要把話說重了些,或是曖昧了點,她就忍不住要尷尬氣惱,可她有所不知的是,他對她說的那些,也全是他的肺腑之言哪。

  她瞥他一眼,「笑什麼?」

  「我只是在慶幸我下手趁早。」捷足先登果然是正確的,還好他有搶在前頭。

  情勢始終緊繃得猶如拉滿弓弦的野店,當躲在櫃檯裡的掌櫃與小二,再也按捺不住性子,亮出了刀劍,並以眼神跟店內的人都打好招呼時,僵持住的情勢瞬間突破極限來到一見分曉點。

  「開打了,你安分點坐著別動。」伺機許久的軒轅如相隨即亮出八張黃符,在起身時不忘朝他交代。

  盛守業卑微地頷首,「是,請大師您務必要好好保護我這微不足道的凡人。」

  疾飛出去的八張黃符首先鎮壓住相等於八卦的八個方位,牢牢將店內所有的妖物困在裡頭沒法出逃或是遁走,緊接著軒轅如相撩高衣袖,使出金剛印開始一個個地追著他們打。

  絲毫不擔心她安危的盛守業,微微側首看向他身後躲在陰影裡,想找機會突襲她的妖界下流妖物,而後他以微小的音量向他們警告。

  「倘若你們動了她一根寒毛,我會先殺了你們,再殺你們的親人,接下來我會殺光所有與你們有關的友朋。」

  「就憑你?你是什麼東西?」

  盛守業冷目朝身後一掃,散放出自花楚冒著風險解咒後徹底還給他的實力,再以極快的速度收回以免軒轅如相會察覺。半晌,在嚇退了他們之後,他以指沾著茶水在客桌上徐徐寫下一字。

  「不可能,那一族早就被軒轅家給封鎮住了……」

  「要滾就趁現在,別壞了我賞美人的心情。」他才沒空理會他們信是不信,伸指再沾了點茶水,將水珠彈向軒轅如相所設的結界。遭他刻意破壞的結界,微微開了一道供妖物們逃生的出口,並在不久後又不著痕跡地再次關上。當收拾了泰半妖物卻不知另一半跑哪去的軒轅如相,不解地回過頭時,按照她的叮嚀始終坐在原地不動的他,氣定神閒地朝她緩緩漾出一抹看似感謝的笑臉。

  第五章(1)

  銀色的月光下,擱淺在人間的晶瑩細雪,將小城外的山頂鋪上一層淡淡的珠光。少了夏日裡四處流竄的鬼火,這處頗具歷史的墳場,在冬夜清冷的風中顯得格外淒涼,除了遠處的小山上偶爾會傳來幾聲點綴靜夜的狼嗥,此處便安靜得再無音息。

  但在今夜,則多添了兩道陌生的足音。

  軒轅如相手提著一盞白色的燈籠,邊走邊看向後頭手上拎了一柄鏟子的某人,被他長期以來亦步亦趨久了後,她再也提不起勁去趕他。

  「我又沒叫你跟著來。」都叫他在山腳下的客棧裡等了,偏偏他就是要大半夜的陪她來這挨冷。

  「可我很想纏著妳。」盛守業朝她微微一笑,已很習慣她的冷臉,「況且多個幫手總是好的。」

  她仍是不太相信他,「你真的沒有別的企圖?」

  「沒有,因此妳就別再這麼防我了,天這麼冷,咱們就快些辦妥妳的正事吧。」他的企圖也不過就是……想在最短的時間內與她培養好感情而已,他很明白小不忍則亂大謀這道理的。攜著些許的疑心,漫步走至墳場中心後,軒轅如相抬首看了規模頗大的墳區範圍,微微感到頭疼之餘,默然地在心底慶幸還好她今晚有帶了個跟班來幫忙。

  「皓鋼是要我找到何時啊?」她可不希望被這點小事給拖到天亮,接著被駐守在山腳下的巡墓人給發現,再扭送他們上官府法辦。

  「妳要找的那個墓,墓主姓什麼?」盛守業湊至她的身邊,借用她的燭火將自個兒帶來的燈籠給點上。

  「咯。」她將握在手中的字條給他看過後,一手指向左邊的方向,「我從這邊開始找,你往那頭。」

  當天頂不甚明亮的月兒遭雲朵掩去時,比起只能按照墓碑上姓名尋人的盛守業,手中拿著法器羅盤的軒轅如相搜尋的動作快了許多,她在找著目標後,在墳前的雪地裡插好了燈籠,揚手示意愈走愈遠的他過來。

  「找到了,在這。」

  兩隻插在雪地上,看似相依相偎的燈籠,為專程來這做粗工的盛守業提供了適當的照明,在他動手開挖墳地好一陣子後,手中的鏟子終於挖著了墳裡的棺木,並發出一陣異樣的聲響,他沒花多大力氣即撬開了腐朽的棺木,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在這棺裡,不但沒有什麼屍骨,更無什麼陪葬之物。看不見的軒轅如相站在他的身後問:「陪葬物中有沒有一隻血玉雕成的髮簪?」

  「沒有,這棺是空的。」

  「可皓鋼說是在這墓裡呀。」

  盛守業站直身子四下探看,「以這墓的規模來看,我想墓主的身家定很不錯,或許這墓已遭盜過,不然就是墓主與陪葬之物另葬在別處。」

  她搔著發,「難道我得去向這墓主的後人打聽一下?」

  「妳認為他們會告訴我們這兩個盜墓賊嗎?」真那麼做的話,他們肯定會被人一路追打出來吧。

  「算了,我先問問這個也不知道在不在家的墓主比較快。」與其費時地把整座墓都挖開,或是還要往墓主的後代家裡白跑一趟,還不如用最省時省事的術士老法子來解決她的問題。

  落在墳上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的黃符,在軒轅如相雙手合十唸咒不久,符紙即如同有了生命般地在雪地上站立了起來,而應當在下一刻自墳裡自行鑽出來的女鬼,在他倆期待的目光下,等了許久卻怎麼也不見蹤影。就在軒轅如相再次唸咒並加重了法力時,一名拖拖拉拉了老半天的女鬼,這才自棺木一旁未開挖的墳地裡頂著張幽怨面孔現身,只是,這只女鬼動作甚緩地探出了半個身子,卻突然硬生生地——卡住了。無言以對的兩名盜墓賊,好半天,就只是枯站在原地瞧著那只女鬼,卡在墳邊要出出不來,要縮又縮不回去,滿頭大汗地一徑在那兒瞎忙。

  盛守業訥訥地問:「這下怎麼辦?」怎麼這隻鬼……道行這麼差?怪不得被困在墳裡近百年了,遲遲沒法趕去投胎。

  「一是把她塞回去重來一遍,二是直接把她給拖出來。」司空見慣的軒轅如相挽起兩袖,「你說我會選哪樣?」

  「大師您請。」以她的性子來看,這根本就不用考慮。

  軒轅如相大步走上前,一把握住女鬼的手腕後,輕輕鬆鬆地將道行不濟的她自墳中給拖出來。已有許久沒有重回人間的女鬼,隨即敬業地委坐在地上,以袖掩面嚶嚶地啜泣起來。

  「我死得好慘啊……」

  「知道了知道了,妳先鎮定些,那套就省省了。」軒轅如相在她刺耳的哭聲中,自袖中拿出一張黃符貼在她的額上給她來張見面禮。

  「嗚嗚嗚……」按理應當會止住的哭聲,非但無懼於她的黃符,反倒是愈哭愈大聲了起來。

  「所有死人都快被妳給吵醒啦。」她說著說著又再貼一張,實在是不想去理會這只女鬼想要哭訴些什麼生前舊事。聲勢更加壯大的哭聲中,遭受波及的盛守業不得不掩起雙耳,坐至軒轅如相的身旁以眼神向她示意。

  軒轅如相沮喪地垂下兩肩,「我聽妳說就是了……」敗給她。

  說停就停的哭聲一止後,女鬼便開始委委屈屈地對他們泣訴,她生前的自小成長史、愛情史、家庭史,還有一大堆她生前想要卻得不到的怨恨……其落落長的程度,讓又冷又不感興趣的軒轅如相聽了一會兒後,便眼皮沉重地打起瞌睡來。

  趕在晨雞將啼之前,代她結結實實按捺了快兩個時辰的盛守業,輕輕搖醒靠睡在他肩頭的軒轅如相。

  「醒醒,她哭完了。」怪不得沒法下去也不能投胎,太長舌了。

  軒轅如相一臉惺忪茫然,「啊?終於收工了?」

  「你們找我有什麼事?」收拾妥了滿面的哭相後,女鬼坐在他們的面前,打量起軒轅如相特異的長相與過人的身材。

  「為了省點時間,咱們就不多廢話直接進入正題。」軒轅如相振作起精神,一開口就朝她開出優渥的條件,「哪,只要妳告訴我妳的陪葬之物血玉髮簪在哪兒,我就免費為妳超渡。」

  豈料女鬼卻高傲地將頭往旁一甩,「我不要被超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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