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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沈洛 每個月他固定和華總管見一次面,聽華總管轉告家裡的大小事,也知道爺爺這幾年的身體狀況一直在走下坡,但他沒想到會糟糕到這種程度。 雖然他們爺孫倆情薄,這幾年來嚴家老頭子也沒關心過他,但總歸來說,他畢竟還是嚴家血脈,爺爺出事了,他不能不聞不問。 搭了最早班的高鐵,八點多時,他已經抵達台北,隨手招了一部出租車,隨即和華總管聯絡上,趕到醫院。 病房外,忠心耿耿的華總管持續守著,一見到他來,立刻從椅子上彈起身,激動得快不能言『悟況怎ど樣』J|咒莫問不管表情、語氣《日是一貫的冷靜,只有從他疆手插瞪的動作,洩漏出一絲焦慮和急噪。 「最糟的情況是必須將右腳截肢,但以老爺的個性,他寧願死,都不願缺一條腿。」服侍老爺子幾十年了,華總管不會不瞭解嚴老爺頑固的個性。 華總管說的沒錯,嚴老爺拒絕截肢。儘管他再怎麼好言相勸,嚴老爺都不為所動,還大發脾氣,把病房裡能扔的都扔在地上。 「——我說過了不可能!叫醫生過來,叫他立刻讓我出院!」 「老爺,依您的狀況,還是待在這裡比較好啊!」華總管苦口婆心地功著。 「我說過了我不要住院,這裡臭死了,我在這裡渾身不舒坦!」壞脾氣的老人家大聲嚷嚷著。 病房外,沈莫問靜靜地聽著房內的爭執,直到物品散落在地的聲響稍停之後,他緩緩推開病房的門。 一看見走進房裡的年輕人,華總管心想得救了,連忙道:「老爺,您先息怒,看看是誰來了?」 嚴永平因怒氣而脹紅了臉,雖然頭髮花白,但一雙瞠大的眼炯炯有神,病床上的他看起來仍然充滿了霸氣。 當他瞧見走進病房的年輕人,忽然一愣,一時間完全無法言語,只能眼睜睜看著一臉淡漠的年輕人慢慢走至病床邊。 相隔八年,一老一少見了面,卻是相對無言。 他老了,但眉宇之間的霸氣與頑固仍在。沈莫問永遠不會忘記,小時候嚴永平看見自己時的表情和眼神有多嚴峻、冷硬,總會讓小小年紀的他忍不住發抖。 那時候,他是能躲則躲,非不得已,絕對不出現在嚴老爺面前,因為小小年紀的他感覺得到,爺爺不喜他,若不是因為爸爸,爺爺根本不可能留下他。 當時他年紀雖小,卻也清楚明白自己的處境。事實證明,就算他離開了、失蹤了,嚴永平也不會著急尋找,反正他本來就是不受歡迎的存在—— 「你……」嚴永平簡直不敢置信自己在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這唯一的孫子。就算他強自隱忍,但說出口的話,卻難掩顫抖。「是嚴溥宣?」 嚴溥宣?多麼陌生的名字。 沈莫問面無表情,僅淡淡回道:「這八年,我的名宇叫沈莫問。」 其實,嚴永平知道總管老華每個月都會去見這小子一次,八年不間斷,每每碰面回家後,就算他裝出再怎麼不耐煩、不想聽,老華還是會把這個孫子的近況,一五一十地向他報告。 也許當年是他還氣盛,認為這個孫子既然背叛嚴家,選擇他那個三心二意的母親,最後落得有家不敢回,只能寄人籬下的日子,也是他自己選擇的,必須自己面對和承擔。 只是當他年紀越來越大,健康狀況越來越差,尤其家裡只剩下他一個孤單老人的時候,那徘徊於大宅裡不去的空虛和孤寂是騙不了人的。 但是他的驕傲讓自己拉不下臉,因此不敢承認其實自己很孤單,也很思念唯一的孫子,就隨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直到現在……他又見到孫子了,他嚴家的唯一血脈。 嚴永平畢竟是商場老將,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就算剛見到八年不見的孫子,感傷、驚訝的激烈起伏過後,他依然很快地平復心情,不一會兒,又恢復成那個精明厲害的老人家。 「什麼名字?不倫不類。你應該沒忘記你姓嚴吧?」他冷哼一聲,非常不以為然。 「姓什麼很重要嗎?」他嘲弄一笑。若真那麼在乎他姓什麼,過去八年不會對他不聞不問。 「你這小子……離開八年,一回來就打算跟我唱反調嗎?」嚴永平厲眼一掃,好像一看見孫子回來後,整個精神都來了。 「我只想知道,嚴家需不需要我。如果不需要,我會立刻離開。」沈莫問垂落眼眸,望著老人家裸露在被外的枯瘦右腿,上頭有著大大小小潰爛的傷口,心不知怎地有點酸。 就算爺爺這八年來不曾尋找過他,讓他像被遺棄在外的孩子一樣,但是看到一個從前在商場上呼風喚雨、意氣風發的商場巨人,變成現在這個躺在病床上等待截肢的殘枯老人,他竟感到於心不忍。這就是人家說的血濃於水吧? 「你這個沒血沒淚的臭小子……去去去,要走就走,我嚴家根本不需要你!」嚴永平愛面子,即便心裡有些受震盪,也不可能說出什麼好聽的話。 「好,那我知道了。」沈莫問點點頭,沒有多說,轉身離開病房。 這小子還真的走人?嚴永平又氣又急。 華總管當然知道老人家的心思,連忙追了出去。「少爺!」 令他意外的是,沈莫問並沒有離開,而是坐在病房外長廊的椅子上。 「太好了,我以為你走了。」華總管甚感欣慰。 「看他那個樣子,我走不了。」沈莫問緩緩搖頭。 「老爺只是嘴硬,其實他很想你。少爺,嚴家確實需要你,老爺不肯讓我跟你說,但是我覺得事情不能再隱瞞下去了。」華總管臉色十分凝重。 沈莫問默默聽華總管陳述這段時間嚴家與公司的狀況,臉色越來越陰沉,一顆心彷彿沉入海底。 難道是命運的捉弄嗎?還是懲罰他不該離家八年,所以趁這次機會,要他一次扛下所有嚴家的擔子,當作是贖罪、償還呢? 那麼,她呢?難道要他狠心斷絕自己對她的感情,就當過去八年是作了一場美好的夢,而現在只不過是夢醒了,回到現實生活而已,是這樣嗎? 可是,現在他們的關係其實也差不多是這樣了吧……在他近乎表明心跡的舉動之後,她卻選擇逃避,這是不是已代表她的拒絕呢? 在人生最重要的關頭,他陷入兩難。 他是該不計前嫌,回到嚴家幫助爺爺度過難關? 還是選擇回到她身邊,繼續當個無聲的影子呢? 第七章(2) 後來,在她的辦公桌上留下一封辭呈後,沈莫問沒等到她的回應就走了。 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進公司,又什麼時候離開的,他就像八年前突然出現在她面前那般,突然地消失了。 辭呈裡制式的內容,看不出一丁點他的情緒。沈舞櫻一字一句地看著,心也被那一個一個不帶感情的冷漠文字刺痛著。 她不懂,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那一晚他明明才深情款款地吻了她,還要她好好想想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不是嗎? 怎麼、怎麼在她才剛正視自己的感情,決心不再逃避,要勇敢面對時,卻必須承受人去樓空的事實? 她做錯什麼了嗎?為什麼莫問要選擇遞辭呈、選擇離開她?就算要走,為什麼連隻字詞組都不留給她?好歹她收留了他八年,八年耶…… 他去了哪裡?回到他的家了嗎?他的家又在哪裡呢?她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就連「沈莫問」這個名宇,也是她取的,他原來到底叫什麼名字呢? 實在可悲,這時候她才驚覺,自己對莫問的瞭解幾乎等於零,這樣也稱得上喜歡他嗎? 沈舞櫻幾乎快崩潰了,大哭一場之後,原本開朗的她變得鬱鬱寡歡,成天眉頭糾結,妝也不化了,下眼眶的黑眼圈幾乎快嚇壞路人,但她一點也不在意。 因為,每天早上不會有人在她耳邊冷嘲熱諷、當她的鬧鐘,搭車上班的途中,也只剩下她一人望著窗外發愣,不會有人念早報頭條給她聽,以後,她有任何開心或難過的事,也不再有人毫無怨尤地傾聽了…… 她似乎遺失了最重要的寶貝一樣,一顆心空蕩蕩的,好空虛。 沈莫問離開以後,韓恩喜還是每天到公司,起初還會問沈舞櫻有關沈奠問的行蹤,可是每每一問,總是換來她的大哭,韓恩喜被嚇到了,不敢再問,每天例行性地到公司來,也是純粹陪她聊聊天,抓她出去走走、散散心。 因為韓恩喜明白,沈舞櫻和沈莫問之間,不是她可以介入的,他們之間的羈絆太深,她只是個局外人。 這天,快到下班時間,韓恩喜又出現在沈舞櫻的辦公室門口。她瞥了眼曾屬於沈莫問、此刻卻空蕩無一人的辦公桌時,不禁歎了口氣,看向一旁的王秘書,懷抱著一絲希望問道:「還是沒有特助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