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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心寵 離宮的時候,除了一些銀兩,她只帶走了趙闕宇送她的那盒木雕首飾。她對自己說,因為那些首飾實在獨特可愛,她捨不得。其實……只是想留下一點東西,讓自己想念他吧? 不料行至這鎮上,與肅太妃的人分別,推門下車時,手珠無意中勾斷了,珠子撒了滿地。 她顧不得儀態,俯下身子,滿地去找,生怕還落一顆。 那一刻,她才發現自己還是那般愛他,連他刻的一顆珠子,她都害怕失去…… 然而再多的眷戀又有什麼用呢?他們注定成不了佳偶,無法執手共度一生。 周夏瀲站在陽光下,看著修復好的手珠。這匠人的手藝實在不錯,居然補得密密合合,如新的一般。 難得的是,這匠人居然用金胚絲重新串好珠子,這金胚絲比一般絲線要堅韌許多,閃閃發光的,煞是好看。 等等,金胚絲? 她記得,如此名貴的絲線就算在京城的店捕也是罕見的。這倉州小鎮,窮鄉僻壤的,何來此物? 難道難道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在周夏瀲腦中油然而生,她不敢確定,心卻怦怦直跳著。 她本想往前直走,雇輛馬車離鎮往昭平去,腳下卻不自主地回轉,再度邁進那店舖之中,來到掌櫃的面前。 「請問……」周夏瀲忍不住閉口,「這修補手珠的高人是誰?我想當面……謝他一聲。」 「哦,他說每日黃昏會在迎賓樓飲酒,我們要有什麼活計,可到那裡找他。」掌櫃的答道,「夫人去那兒瞧瞧吧。」 迎賓樓?她知道,是這鎮上最好的酒館。 心裡雖有幾分躊躇,但她終究還是來到了迎賓樓前,仰望那迎風飄動的酒幅,她似石像一般佇立著。 「這位夫人可是要找人嗎?」店小二看著她,連忙迎上來。 「小哥怎知我在找人?」周夏瀲一怔。 「這二樓全被一位客人包了,他說,若來一位漂亮的夫人,定是來找他的。」店小二躬身相迎,「夫人,快請進吧,菜色已經備齊了。 她有些恍惚,一言不發的隨著那店小二往裡走去。 步上台階,掀開布簾,明亮的廂房裡立著一抹熟悉無比的背影她只需看一眼,便知是誰。 周夏瀲垂眸,眼淚瞬間撲簌簌落下,難以自抑。 「瀲瀲,今天是寒露呢--」對方轉過頭來,同樣是熟悉的低醉嗓音。 她伸手撐住門框,害怕自己會摔倒,此刻她只覺一片眩暈,幾乎站也站不住。 「瀲瀲,我說過寒露之日要陪你一塊看北芒星的,」趙闕宇輕輕扶住她,「我沒有食言。」 他沒食品言,她卻違了約。害得他千里迢迢地趕來,倒像是她的過錯。 他與她四目相對,忽然,她發現他似乎憔悴了不少,滿臉疲憊的神情,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帝王。 「瀲瀲,我知道,你是為了紅丸的事生我的氣了吧?」 呵,他知道,他真的什麼都知道,而且,那般迅速的道出,彷彿那不是秘密。 那麼他是否知道,她會傷心? 「瀲瀲,我不是不想有咱們的孩子,只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不是時候?他總給她這麼一句話,可她真不明白,到底要等待到何時?難道真要到地老天荒? 上次他說不是時候,不肯碰她,讓她等了又等。這一次,又是同樣的借口…… 總之,無論如何她都是排在朝堂政要之後,手非在他的千秋大業之後,他首先是帝王,而後,才是愛她的男子,才是她的夫君。 她得乖乖聽話,任他安排,稍微反對便是不識大體、無理取鬧、不知好歹。 她真的有錯嗎? 她只是想要正常一點的生活,如常人般相夫教子,就連這一點願望他都不肯滿足她嗎? 「罷了。」他突然歎一口氣,「我知道,現在無論說什麼,你都會怨我。你執意要走,我也不敢強留你。」 這話讓她的心瞬間涼透,原指望他為了討好她、為了留下她,會改變那麼一點點主意,但他在乎的仍是他的江山皇位、朝政社稷……有太多太多,比她重要的東西…… 「瀲瀲,為我唱首歌吧。」他嗓音輕顫,「我很想聽聽--」 歌叩昌什麼呢?這當下,他不挽留她,卻想聽她唱歌? 也罷,臨別之際,千言萬語難以道出口,只能如此了…… 周夏瀲想了想,也沒清嗓子,便唱了起來,「一片紫竹輕輕搖,多少夢中誰吹簫。花落有幾度,花開有幾朝,難忘家鄉紫竹調--」 從小到大,她好像只會唱這一首歌,也只喜歡這一首歌。 但今天,她唱得不好,聲音是澀的,不復清澈。感情亦是苦的,不復如泉水甘甜。 這首歌距離最初的感覺,原來已經那麼遙遠。 趙闕宇聽著聽著,猛地側過身去,一瞬間,她似乎瞧見他眼中閃爍著前所未見的淚光。 他哭了?身為帝王,素來冷酷絕情的他居然也會哭嗎?為了一首歌? 「瀲瀲……你唱得真好……」他似乎想用平常的語氣開口,可聲音仍免不了一絲硬咽,「就像小時候一樣……」 小時候?小時候他就聽過她唱歌?她怎麼不記得? 周夏瀲只能理解成,這是他情動時的語無倫次。 「昭平已經離此不遠了,你很快就能與家人團聚,」他強抑喉間硬咽,「出了鎮,十里亭處有人會來接你。」 誰?又是他安排的什麼人嗎? 但她也不想多問了。他城府再深,也斷不會害她性命的。 「瀲瀲……」他抬頭望著她,片刻之後,再道:「假如你想念京城了,盡可回來,拿著這個,隨時可以回來。」 他拉過她的手,遞過一塊金牌。她認得,能隨意出入宮廷的特許金牌。 「別忘了,京中有你的家,有想著你的人。」他的聲音很低很低,她幾乎快聽不見了。 然而,她還是聽見了。而且,懂了。 為什麼他覺得這輩子她還會回去?開弓沒有回頭箭,任她萬分留戀,終究不能回頭…… 「太陽下山了。」他望看窗外,徐徐道:「我一直盼著看見北芒星,可現在,卻盼它越遲到來越好。」 她忍不住鼻尖一酸,因為,這同樣是她的心情。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北芒星,它那麼明亮,彷彿天空的一顆淚珠,晶瑩得無與倫比。 她在星空下睏倦了,依偎著他的胸膛睡去。 彷彿作了一個迷離的夢,夢裡,他牽著她的手一路奔跑,直跑到天涯海角,跑到此生的盡頭…… 第9章(1) 夢醒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客棧廂房內,淚水漣漣,氣喘吁吁,好似真的走了很遠的路,路程艱辛。 趙闕宇已經不見了,不知何時,離她而去。 他在她的包袱裡準備了足夠的銀兩、銀票,而那塊回宮的金牌靜靜躺在錦盒之中。 周夏瀲倚著床頭,發了好一會楞,才收抬行李啟程。 他說會有人等她,果然,馬車行到十里亭處,那裡立著一名白衣少女。 她皺眉瞧著,有了片刻迷惑,但很快的,她「啊」的一聲後,叫了起來。「三妹。」 「大姊。」那白衣少女朝她奔來,一雙晶亮的大眼睛,果然是她記憶中的周冬痕。 「三妹,怎麼是你?」周夏瀲一把握住三妹的手,久久捨不得鬆開,「讓姊姊好好看看你,三妹,我們已經多久沒見了?」 「快一年了呢,」周冬痕笑著回道,「大姊你入宮為妃,妹妹我也沒能回去道賀。」 「有什麼可賀的?」她垂眉地說,「到頭來,不過如此罷了。」 「福兮禍之所依,禍兮福之所伏。」周冬痕倒開朗,「大姊,你也不必自苦,等到了昭平,與爹娘團聚,心境自會不同了。」 「對了,你怎會在此?是誰通知你來的?」趙闕宇嗎?他竟如此貼心? 「師父說,家裡出事了,讓我在此等候。」 「你師父?」趙闕宇用了什麼手段,竟請動了小妹的師父。 「大姊,我們趁著天色尚早快些趕路吧。」周冬痕建議,「等把你送到昭平,安頓好,我還有別的事要去辦呢。」 「怎麼?」周夏瀲一怔,「你不與我們一道住下來?」 「大姊,你也知道我這個人閒不住,」她歎一口氣,「我也想侍奉父母膝下,與大姊你每日說說笑笑地度……可惜,還有一樁心願我得去了結。」 「與你那恩人有關?」忽然想到,「這麼多年了,你可尋到他了?」 「不錯,正是尋到了他的下落。」周冬痕點頭,「實話對大姊說,他並非我的什麼恩人,是我欠他一筆債,若不償還,我此生難安……」 周夏瀲聽得懵懂,卻也沒有多問。 各人有各人的心願,各人有各人的宿命,就像秋霽嫁給江映城留在京中一般,她實在不能對妹妹的未來指手畫腳。 何況,她自己這一邊,也是一團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