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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心寵 周夏瀲緩緩來到榻前,臥在上頭,絲棉的墊子在這秋日不冷不熱的天氣裡,如泉水溫撫,讓她頓時產生了一絲懶洋洋的愜意。 她好像忘了自己正在病中,置身於暖暖的陽光下,四面楓樹自然而然搭建成了一個遮陽的棚子,彤紅綺麗。 她飲下婢女端來的湯藥,閉上眼睛,漸漸睡去,憂慮如霧退散,思緒變得乾乾淨淨,整個人直落到夢裡…… 「瀲瀲一瀲瀲--」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只覺得冷風從四方吹來,不再似日間溫暖,忽然,她聽到一個聲音。 低醇的男子嗓音,她非常熟悉。在這世上,除了趙闕宇,沒別的男人會這般喚她。 他怎麼來了? 不,不可能的,這是冷宮,是帝王不會踏入的地方,一切都是她的幻覺吧?因為太過思念他,只好在夢中想像? 她想睜開眼睛,然而,眼皮卻像被什麼粘住了,怎麼也睜不開。她想動,然而卻似有一條無形的繩索纏住了手腳,讓她連動動小指都辦不到。 「瀲瀲,你怎麼在這裡睡著了?來,我抱你去屋裡--」那聲音又道。 她的身子軟綿綿的,任由對方攬在懷裡。 似乎好久沒有享受這樣的擁抱了,他的胸膛如此寬闊熾熱,好似冬日裡的一爐炭火,教人全身溫熱起來。 她的心情忽然變得開朗,一掃這些日子的陰霆。 如果這是作夢,她希望這樣的美夢可以長一些,因為在這樣的情況裡,她就不必在乎他曾經做過什麼,是否冤枉了她的父親,是否殘害了她的家人是否苛待了她…… 他依然是她愛慕的趙闕宇,那個在紫籐花下讓她一見鍾情的男子,那個微笑如秋水般明亮,約她一起去看北芒星的男子。 隨看感受到的微微顛簸,她被安置在床榻上,錦被似雲朵般的柔軟、流水般的光滑。 「瀲瀲--」他似乎和衣在她身畔躺下,輕輕對她耳語,「你放心--」 放心?什麼意思? 「相府依然安然無恙,我並沒有為難你的爹娘。」他又道,「但這謀逆的罪名太大,我暫時也不能放他們出來。」 所以呢?他打算怎麼辦?就這樣圈禁她爹娘一輩子? 她很想問問他,可是卻怎麼也張不了嘴,即使其能張嘴,恐怕他也不會回答她吧……何況,這只是在夢中。 夢中得到的回答,算數嗎? 「你且在這裡住著,總有一天,我會接你出去。瑩嬪是個不錯的女子,她會照顧你的。」 不錯的女子?他不是認為瑩嬪對她不利,而將瑩嬪關入冷宮嗎?為何現在又說人家不錯了? 夢,一定是夢。這樣的話,怎麼可能出自趙闕宇之口。 「瀲瀲,你還在生我的氣嗎?」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哀求的意昧,聽起來像個撒嬌的大孩子,「瀲瀲不氣了,好不好?」 她有些哭笑不得。到底是誰在氣誰?分明,是他把她趕進了冷宮…… 「你不說話,就當你答應了,」他將她摟緊,話中彷彿流溢出笑意,「以後我每天晚上都來看你,好不好?」 她能拒絕嗎?憑什麼只允許他自說自話,而她,卻什麼也說不了。 周夏瀲掙扎了一下,努力想從夢中清醒,但神智依舊昏沉,四肢極度綿軟,任由他擺佈著。 他枕在她身邊,整個人包覆著她,彷彿她這輩子都是他的俘虜、他的禁臂,沒有逃脫的餘地。 她起初是想反抗的,但她很快發現,自己居然也沉溺於這樣的禁圈,就像聞到了罌粟花的昧道,明知有毒,卻甘心迷醉。 是因為太愛他,還是太沒出息? 罷了,反正從小到大,她都沒出息,也不差這一回。 對方不再言語,周夏瀲依偎著他,在寧靜中再次失去意識。 第7章(1) 清晨,周夏瀲悠悠醒轉,卻見自己真的躺在房中,身上蓋著溫暖的錦被,一如昨夜的夢中。 夢中的男子當然不在身旁,卻彷彿留下了一絲他的氣息,又彷彿只是檀香的昧道而已。 周夏瀲撐起身子,兀自迷惑著。 「你醒了?」瑩嬪笑盈盈地走進來,吩咐宮婢擺上早膳,「我命人熬了些粥,你趁熱喝吧。」 「我怎麼在這裡?」她怔怔地問。 「昨日你在那竹榻上睡著了,我怕你再著涼,就命人把你挪進屋來了。」瑩嬪道,「你啊,睡得可真沉,居然一點也沒感覺。」 「是嗎?」周夏瀲蹙著眉,思忖著。 「怎麼了?」瑩嬪瞧著她。 「沒……沒什麼。」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趙闕宇是真的來過,而並非一個不切實際的夢。 「湯藥也煎好了,早膳用完再喝吧,以免傷了腸胃。」瑩嬪端過一隻瓷碗。 周夏瀲額首,湯藥苦澀的氣味飄散,直至她的鼻尖,嗅著那氣味她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 昨天傍晚她飲下的那一碗氣味好像與這一碗的有所不同。 她記得昨日她飲下湯藥後便昏昏沉沉,作了那個美麗的夢……難道…… 手指劃過溫熱的瓷碗邊緣,心裡產生了一個奇妙的想法。 無論如何,她都要證實一下到底是自己在胡思亂想,還是一切真的曾經發生。 「我的儷妃娘娘,發什麼呆啊?」瑩嬪對著她上下打量。 「病人總是容易走神的。」她淺淺一笑,糊弄過去。 然而她心下卻篤定了念頭,並不將湯藥飲盡,於碗中殘留了一點,假裝無意地擱在那窗欞下。 待到黃昏,宮婢又將一碗湯藥送來,她揮了揮手將她們打發下去,悄悄地把兩碗湯藥的氣味做了比對。 果然如她所料,氣味不丞相同。黃昏的這一碗,似乎慘雜了什麼別的東西,聞之讓人沉沉欲睡。 想了想,周夏瀲將湯藥倒入花土中,就似昨日般在廊下和衣躺著,欣賞著橙紅夕陽。 天色一點又一點的暗了下去,艷麗晚霞變成了璀璨星空,她緩緩閉上眼睛,就像已經入睡。 沉靜中,忽然傳來輕輕緩緩的腳步聲,如貓夜行,生怕驚醒了她似的。 「瀲瀲--瀲瀲--」那個熟悉的男音,再度響起。 她不語,看他到底要玩什麼花招。 「瀲瀲又睡沉了?」對方低低地笑看,伸指挑逗她的鼻尖,「瀲瀲這個樣子最乖了。」 她鼻尖癢癢的,想打噴嚏,但很快便強行忍住了。 「來,瀲瀲,我們到裡面去,好不好?」他再度將她打橫抱起,一步步往屋裡走。 此時此刻,她完全可以確信這是真的。 他胸膛的溫暖、他心跳的聲音,她都可以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再也沒有那種如夢似幻的飄浮感。 感覺他微微彎下身,將她擱置床上,周夏瀲冷不防伸出了雙臂,一把勾住他的脖子。 「瀲瀲?」趙闕宇顯然被嚇了一大跳。 她睜開雙眸瞪著他,雙手收緊,害得他險些摔倒。 他睦目,與她四目相對,大約過了一世那麼久,他僵硬的身子才稍稍動彈,對她露出討好的笑容。 「瀲瀲……原來你,沒有睡著啊?」他有些結巴。 周夏瀲不由得忍俊不禁。他此刻的模樣哪裡還像一個帝王?分明就是一個做錯事的小孩。 「皇上,這是冷宮,」她刻意正色道,「請問您有何貴幹?」 「自然是來……看瀲瀲你嘍。」趙闕宇輕咳一聲,莞爾回答。 「妾身已被廢,皇上走錯地方了吧?」她冷冷地嗆了句。 「瀲瀲,你還在怪我嗎?」趙闕宇一臉委屈,「難道你看不出來,我是迫不得已嗎?」 「迫不得已廢掉我?」周夏瀲一口氣堵在心尖上。 「當時你為了丞相府的事與我爭吵,甚至要自刎,外頭一堆人聽到動靜,我若不下此令,又如何收場?」他輕歎著,「瀲瀲,你可知道,我夾在你與朝堂之中,左右為難。顧得了你,又堵不住悠悠眾口。平息了議論紛紜,又怕失去你……」 他的眼中從未流露出像此刻這般傷感的神色,就算他提及孤苦的童年,提及他逝去的母妃,他也不曾如此。 見他黯然神傷的模樣,周夏瀲不禁有些心軟,摟著他脖子的雙手亦收了力道。 他彷彿察覺到她態度的變化,笑意浮上俊顏,身子索性往下壓,強行覆住她。 「幹麼呢你……」她想推開他,卻怎麼也推不動。 趙闕宇笑著,死皮賴臉地纏上來,「瀲瀲,你好香」 「還一國之君呢,這麼沒正經」她嚓了他一口,又忍不住想笑。 「在你面前,我不是什麼一國之君,我只是一個叫趙闕宇的男子。」他歎息,「一個可憐得要命的人。」 「可憐?」周夏瀲挑眉,「哪裡可憐了?」 「他好不容易才娶了自己中意的女子,可這個女子卻不願理睬他,讓他萬般苦惱,每天無心政務,總想著怎麼才能來看她……」 「所以你就想到這下三濫的法子,把我迷昏了,方便你下手?」她故作微慍。 |